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窜出野人沟,肺叶火烧火燎地疼,喉咙里全是铁锈味。身后的嘶吼和地动的闷响像是追命的锣鼓,敲得我魂飞魄散,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那雾里猩红的眼睛。
手里的东西攥得掌心生疼,冰凉坚硬,我也顾不上看,只知道死死攥着,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路疯跑,直到冲回屯子边上,听见几声受惊的狗叫,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才骤然一轻。
我瘫软在路边一棵老杨树下,浑身抖得像是风里的落叶,汗水把衣服彻底浸透,冷得直打哆嗦。
歇了好半天,狂跳的心脏才稍微平复。我颤抖着手,摊开掌心。
那是我从庙底下抠出来的东西。
不是棍子,也不是尺子。
那是一根…骨头?
约莫一尺来长,两头略细,中间稍粗,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厚重的苍黄色,像是古玉,又像是某种兽类的角,但质地分明是骨质,沉甸甸的,压手。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刻满了极其细密繁复的暗纹,那纹路看久了让人有点头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拙和…威严。
这是啥玩意儿?
老耗子说的“老物件”就是这个?这能对付“影爪”和那些不知道是啥的鬼东西?
我翻来覆去地看,没看出什么名堂。试着往里面灌注那点微薄的“灵气”,骨头毫无反应。挥动了几下,也没见发光或者冒出什么神通。
心里不由得有点发沉。难道拼死拼活,就捞出来这么个古董摆设?
正琢磨着,屯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叫骂声,方向…好像又是张婶家!
狗蛋又出事了?!
我心头一紧,也顾不上研究骨头了,爬起来就往张婶家跑。
离得老远,就看见张婶家院外围了不少人,个个脸色惊惶。院子里,狗蛋爹和几个邻居壮汉正手忙脚乱地按着一个不断挣扎嘶吼的人影!
不是狗蛋!
是狗蛋爹!他被按在地上,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力气大得惊人,两三个大男人都快按不住他!
“按住!快按住!又疯一个!”有人带着哭腔喊。
张婶瘫在一边,捶着地哭嚎:“天杀的!没完了!这是不让我们活了啊!”
我挤进院子,急声问:“咋回事?叔咋了?”
一个邻居带着哭音道:“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说着话,突然就眼睛直了,嗷一嗓子就扑过来咬人!跟昨天狗蛋一样!”
又是附身?!
我看向疯狂挣扎的狗蛋爹,他扭曲的脸上,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除了疯狂,还隐约透着一丝熟悉的、冰冷的恶意和…嘲弄!
是常七!肯定是他!他没能直接弄死我,就换着法子折腾我身边的人!他要让我众叛亲离,在屯子里彻底待不下去!
一股邪火猛地顶上天灵盖!
欺负老人!欺负孩子!现在连壮年男人都不放过!
真当我是泥捏的?!
我猛地推开身前的人,几步冲到狗蛋爹面前。
周围的人都惊叫起来:“悠悠!危险!别过去!”
我不管不顾,看着那双充满恶意的赤红眼睛,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被烧成了灰烬!
“常七!我知道是你!”我死死盯着他,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有本事冲我来!折腾旁人算什么玩意!”
“狗蛋爹”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似乎没想到我能直接点破他。随即,那诧异变成了更深的怨毒和戏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挣扎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掀翻压着他的人!
“按住他!”我大吼一声,同时举起了手里那根苍黄色的骨头!
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但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将所有压抑的怒火和那点微薄的灵气,不要命地灌注进去,对准“狗蛋爹”的额头,狠狠敲了下去!
“给我滚出来!”
没有光芒大作,没有风云变色。
那根骨头敲在狗蛋爹额头上,只发出“叩”一声轻响,沉闷,却异常清晰。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下一秒——
“嗷——!!!”
一声凄厉无比、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尖锐惨嚎,猛地从狗蛋爹喉咙里迸发出来!
一道模糊扭曲的、散发着黑气的虚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从他头顶撕扯了出来,仓皇地尖叫着,试图逃窜!
那虚影隐约是条小蛇的模样!
几乎就在那黑蛇虚影被逼出的同时!
我手里的骨头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表面那些繁复的暗纹仿佛活了过来般流转了一瞬。
一股难以形容的、苍茫厚重的气息,如同沉眠的巨兽打了个哈欠,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那企图逃窜的黑蛇虚影像是被无形的山岳当头压住,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噗”一声轻响,当空炸裂成无数缕黑烟,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一切发生得太快。
黑烟散尽,狗蛋爹猛地停止了挣扎,赤红的眼睛一闭,脑袋一歪,昏死过去。脸上的青黑之气潮水般褪去,呼吸变得平稳。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看着我还举在空中的那根苍黄色骨头,又看看地上已经恢复正常、只是昏迷的狗蛋爹。
张婶的哭声卡在了喉咙里。
那几个按着人的壮汉保持着姿势,僵在原地。
风吹过院子,卷起几片落叶。
我缓缓放下手臂,看着手里这根貌不惊人的骨头,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这玩意儿…真有用?!
而且…好像…还挺厉害?
刚才那股苍茫厚重的气息…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种感觉…仿佛能镇压一切邪祟!
“悠悠…”张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敬畏和恐惧,“你…你手里那是…”
我握紧了骨头,感受着那温润厚重的触感,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
“没事了,婶子。”
“叔就是暂时魇着了,休息下就好。”
我没解释骨头的来历,也没提常七。
但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这根骨头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恐惧,敬畏,祈求,以及一丝丝的…疏离。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在他们眼里,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