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被光路扯进石窟深处时，林昭瞳孔骤缩——这空间形如巨颅，四壁嵌满碑石，每一块都泛着幽蓝光芒，竟映出他不同年代的面容。
唐代持剑的他站在烽火边城，衣袂染血；宋代执笔的他倚着雕花木窗，砚台里墨香未散；民国披氅的他立在青石板巷，怀表盖内侧刻着“昭明”二字……林昭每往前踉跄一步，那些画面便碎裂一块，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涟漪过后只剩模糊的光斑。
“警告！环境触发宿主记忆回溯，真实性待验证。”法则图书馆在意识里疯狂闪烁，金色书页哗啦啦翻涌，“建议立即切断精神链接——”
“林昭！”苏晚被扯得踉跄，右手死死攥着青铜罗盘，指针转得几乎要崩飞。
她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瞬间漫开，迫使混沌的脑子清醒几分：“这些不是回忆，是陷阱——它们想让你信，你活过千年！”
话音未落，第七碑的残识再度浮现。
这次它的身形更淡，仿佛风里飘着的一张薄纸：“真正的修复者，需以真名立誓。你体内无‘昭明’血脉……只是被灌入记忆的容器。”
林昭耳边嗡鸣，眼前突然炸开百年前的画面：雪地里，初代昭明浑身是血，神魂正从体内一丝丝剥离，他颤抖着将什么东西封入碑林，又转向一具躺在冰棺里的凡人躯体——那躯体的面容，与此刻镜中所有“林昭”都重叠在一起。
“不……”林昭后退半步，后腰重重撞在一块碑石上。
碑面冰凉刺骨，透过衬衫渗进皮肤，“我修复过敦煌壁画，给故宫青铜器做过防锈，上个月还替苏晚的委托人找回过明代玉镯……这些都是真的。”
“真的？”一道阴恻恻的冷笑从阴影里淌出来。
谢九章缓步走出，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脸颊，温文尔雅的面皮竟像纸一样剥落，露出下面苍白的脸。
他右臂上的刺青泛着青黑，“候选者·柒”五个古字如活物般蠕动：“你也算长生者？我才是正统！可昭明说我血脉不纯，将我放逐荒野。百年后，我靠吞噬怨念活下来——而你，不过是他写好的剧本里的傀儡。”
他猛然拍地，地面浮现出暗红祭阵。
无数碑石突然渗出鲜血，血线顺着石纹游走，在半空凝成锁链，尖端泛着淬毒的幽绿，直取林昭眉心。
“小心！”苏晚反应极快，左手掏出随身的阳气晶片按在掌心，咬破的舌尖血珠滴在晶片上，瞬间爆发出刺目白光。
她右手抓住林昭手腕，阳气逆冲撕开一道裂缝：“小陆！干扰器！”
“得嘞！”缩在角落的小陆早把背包甩在地上，摸出个银色圆盘按下开关。
尖锐的声波震荡骤然炸响，像一把无形的刀劈开血雾。
锁链顿了顿，其中两根“啪”地断裂，化作黑灰簌簌落地。
林昭借这空隙猛地闭眼，意识沉入法则图书馆。
他疯狂翻动书页，《复刻者禁术》几个血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残篇里写着：初代昭明为延续法则，曾批量制造“继承体”，但九成在觉醒时自我崩解。
唯一成功者，代价是不断遗忘真我——每一次修复法则碎片，都在加速他的瓦解。
“原来我每修复一块碎片……都是在杀死自己。”林昭喉结滚动，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鲜血滴在图书馆地面，竟在青砖上晕出“昭明”二字，像在嘲笑他的执着。
“够了！”他猛然睁眼，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狠戾。
谢九章的锁链再次逼近，这次目标不是他的身体，而是魂光——淡金色的魂光正从他天灵盖飘出，被锁链勾着往碑石里拽。
林昭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癫。
他反手抽出腰间一直藏着的修复锤，锤头是青铜铸的太极纹，此刻正泛着温热的光。
他盯着谢九章扭曲的脸，又看了眼苏晚染血的嘴角，然后将锤柄重重钉入自己心口。
“噗——”鲜血喷在最近的碑石上，像一朵妖异的花。
所有映着他面容的碑石同时爆裂，碎石飞溅中，竟映出谢九章百年前的画面：他跪在雪地里，浑身是伤，手中攥着半块碎裂的族徽，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眼中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不！这不可能——”谢九章捂着头惨叫，他的魂光开始扭曲，幻象反噬如潮水般涌来。
祭阵“咔”地裂开一道缝，血线顺着裂缝疯狂外涌。
第七碑的残识最后一次浮现，声音轻得像叹息：“记住痛……那是你唯一真实的东西。”
林昭捂着心口，鲜血透过指缝不断渗出。
他踉跄着抓住苏晚的手，另一只手拽过小陆的衣领：“走——这地方，要塌了。”
三人跌跌撞撞冲向光路入口时，身后传来密集的碎裂声。
无数碑石像被抽走了支撑，接二连三地坍塌。
谢九章的嘶吼被埋在石屑里，越来越模糊。
当第一缕天光透过石窟裂缝照进来时，林昭听见头顶传来施工机械的轰鸣——他们竟在市中心在建的商业广场地下。
他咬着牙拽着两人往上爬，直到脚踩到坚实的地面。
“轰——”
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方才的入口处尘土漫天，整个工地都在震动。
原本平整的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最后一块碑石的残光一闪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