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玥将镜中的自己看了又看,这眼睛、鼻子、嘴巴,分明是娘啊。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番苦涩。七年未下山,暮玥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自己已经在七年前就不存在了,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再一次被暮玥踩了后跟,尹云诺无奈的回头看着暮玥。
“是你让我跟紧些的”暮玥小声辩道。
云诺无计,顺手牵过暮玥,让她走在他身侧。
两手紧挽,尹云诺拉着暮玥前行。不知道尹云诺看没看到身旁的暮玥朝云已浮上面颊,嘴角又嵌起了梨涡。不知道什么时候,暮玥不再主动挽云诺,此时又如往日般两手交触在一起,不知道牵动了哪一缕丝。
暮玥看着街边的茶肆酒楼,街上的一个个摊贩,熙熙攘攘的人群。当年还小,且还被奶娘、丫鬟们围着,这街市哪里逛过几回,有什么变化,自己又怎么知道呢?
暮玥扯了扯云诺的袖子,“下山时,你告诉我医馆里有个药童叫方鱼,还有李大夫……”
云诺握着暮玥的手,温言道:“怕生?有我呢,你七年只与我和爷爷相处,突然要与外人相处,自然会有些拘谨。没事,他们人很好,很早以前我就和他们说过,以后可能我的妹妹会和我一起来。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跟着我就好。”
暮玥浅浅一笑,点点头。
前面来了一对母子,笑闹着走过暮玥身边。
母亲唤道:“阿璇,跑慢些,街上人多,不要撞着了。”
暮玥怔怔的出了神,忘了脚下的步子。阿璇,是叫阿璇吗?有人也曾这样唤过她,往事飞过心头。
一旁的云诺跟着停下来,云诺已经习惯了暮玥常常的出神。
暮玥是望着那对母子的身影游了神思,而云诺则是望着暮玥出了神。
“暮玥。”
暮玥还在出神,没有做声。
尹云诺拉紧了暮玥的手,“暮玥”
“啊?”
“我们走快些吧,把药送到李伯卿的医馆,也许医馆里还有病人等着问诊呢。”
“哦,好……”
今日医馆并没有多少问诊的病人,从外面就可以看见医馆内李大夫正在给一位老妇人把脉,偶尔零星一两人进出抓药,尹云诺拉着暮玥往里进,暮玥却猛地停住了,尹云诺拉了一下,暮玥还是木木的站着。
“怎么了?进去啊”
暮玥看着医馆内坐着的老妇人,突然话到喉头吐不出来,心中万分悲痛汹涌而出,愣怔了良久,暮玥捂着脸,转过身去,“我……我想去买些东西,今日人少,也无须我帮忙,我们就在城口见。”说罢,逃似的远离了医馆。
身后的尹云诺叮嘱道:“你慢些,你买好了,若我还没到,你再回来找我。”
暮玥身影已然模糊,云诺不得不转身走入医馆之内,向李伯卿打招呼,“李叔,今日很清闲啊。”
李伯卿正在写药方,微微侧目,“呵呵,是啊,云诺,你坐。”
方鱼笑眯眯的拿过一张圆垫子放于矮榻上,“云诺哥,坐下歇会儿。”,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云诺,才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一张药方写毕,李伯卿喊来方鱼抓药,又对面前的妇人说,“你是终日劳累伤了腰肌,这药一日三次,切忌近日勿要劳累,等腰好了才可。”
尹云诺将药囊放在了柜上,注意到眼前的妇人,端坐在凳上气质不俗,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满身的粗布麻衣与一身的气度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妇人笑着说,“知道了,我这腰走一走都痛,就是想干也没法干啊。”
方鱼已抓好了药,将药递给了妇人。
妇人看着李伯卿,“这……诊金和药钱是多少?”
一旁的方鱼大声回复,“六个铜钱。”
妇人抽出袖中的一个小小的布袋钱囊,找起钱来。
李伯卿瞥了眼方鱼,又看着妇人,“这样吧,药钱我不收你的,等你腰好了将你腌渍的菜送点给我,抵了药钱,你看如何?”
“腌菜才值多少钱?如何能抵的?这钱还是要万万收下。”
妇人抬手将钱递给李伯卿。
李伯卿执笔将妇人的手挡下,笑着说:“夫人,不如这样吧,我收你三个铜钱,你就多给我送点菜。”
“这……”妇人皱着眉头,站起施礼,“多谢先生照顾,只是这钱先生还是收下吧。先生今日若是不收,叫我往后有了病,如何有颜面来找先生呢?”
李伯卿赶忙站起,“夫人无须这般,我收下便是。”
李伯卿接过铜钱,妇人拧眉手托腰站直身,“我这就走了。”妇人向尹云诺点头告别,拿过方鱼递过来的药包,慢慢的跨出了医馆。
妇人走远了,方鱼讥嘲,“师父你老人家今天可是遇到个不领情的主。”
“唉,你个小顽童,还不是你嘴快。去……到里面将草药再晒一遍。”
方鱼怒了努嘴,嘴里嘟囔着掀起帘子,走进里屋。
李伯卿将云诺带来放于柜上的药囊打来,眼睛一亮,捏起一束红绿相间的植株,叶的顶尖还长着小小的包,欢喜道:“好东西啊,这可是可以急救命的药啊。怎么不制成药丸呢?”
云诺笑道:“爷爷说,若是这边有急患,新鲜的更有效,若是没有,您再制,或给我带回去,再做也不迟。”
“是是是,那……要不我来试试吧。”
“好。”
李伯卿拿着植株仔细的看了许久,怕热手破坏了药性,才放到一只清水小碗之中。又将药囊内的瓶瓶罐罐一一摆放至柜后方格架之上,边摆放边漫不经心的说,“你可知那个妇人是谁?”
云诺疑惑,“不知。”
李伯卿敲敲脑门,“啊,是我糊涂了,以你的年龄肯定是不会知道的,你那时还小,未出过山,你爷爷恐怕也不会跟你说。”
李伯卿收拾完毕,搓了搓手,云诺拿过案上的一把茶壶,倒满两杯递给李伯卿一杯。
李伯卿接过抿了一口,咧嘴笑笑,放下茶盏,四下里看看医馆,并没有病人,屋内只剩下自己和云诺二人,起身去关了医馆的门。
李伯卿表情严肃,“那是七年前的事了,原来这广陵,并非称为广陵,而是为江都。我还记得,七年前江都王府门前围满了官兵,后来一大早就看见江都王的马车随着大批的官兵驶向山崖那边,再过一日,就看见官榜上说,江都王高建自知罪孽深重带着他小儿子一起跳崖了。传闻高建的尸身在崖底找到了,但他儿子的尸体却没有找到,大家都猜测是掉到了湖里冲到了下游,官府也派了人去查找,但就是没有找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诺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十年前?那……方才的那位夫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