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让学生们私下议论,甚至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异常浑浊,眼白泛黄,瞳孔则几乎隐没在一片灰翳之后,难以聚焦。当你和她说话时,那双眼似乎并没有在看你,而是穿透了你,望着你身后某个遥远而冰冷的地方。但偶尔,在那片浑浊的深处,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蠕动,一种非人的、冷静的审视,让与之对视的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她的烤红薯技术极好。那个巨大的油桶炉子就是她的「老伙计」。桶身内部装有铁架,底下是烧得通红的炭火。她总能精准地掌握火候,烤出的红薯外皮焦香,内里金黄糯软,糖汁如琥珀般流淌,在寒冷的冬夜尤其诱人。许多学生、晚归的老师都喜欢光顾她的小摊。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善意的。老太太沉默寡言,反应迟钝,加之那令人不安的外貌,使她成为了一些缺乏管教、爱贪小便宜的学生捉弄的对象。
「婆婆,扫码了哦!」一个长发艺术系的女生飞快地晃了一下早已关闭屏幕的手机,拿起两个最大的红薯嬉笑着跑开。老太太伸出枯瘦的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气音,最终却只是沉默地低下头。
另一个短发女生,则曾伙同同伴,趁老太太转身添煤的功夫,飞快地偷走了她放在炉边暖手的一个旧热水袋,然后爆发出一阵得逞的哄笑,消失在人群中。老太太发现后,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有路过的学生说,那一刻,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围的空气却莫名地寒冷了几分。
还有更过分的。几个喝醉了酒的男生,曾故意踢翻了她装零钱的铁罐,硬币滚得满地都是,他们却大笑着扬长而去。甚至有人传言,曾看到她收摊时,对着空荡荡的油桶低语,而那油桶,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偶尔会传来轻微的、有节奏的「咚…咚…」声,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固执地敲击着铁壁。
她处理炭灰的方式也极为诡异。她从不用扫帚或铲子,而是用那双指甲缝里塞满黑泥、指关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变形的手,极其缓慢地、近乎虔诚地将冷却的灰烬从桶底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捧起,再放入一个用旧布缝制、上面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画着扭曲符文的黑色布袋里。那专注而神圣的姿态,不像是在清理垃圾,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而隐秘的献祭仪式。
微小的恶意日积月累,如同水滴石穿,或许早已在某颗孤独而绝望的心灵深处,蓄积成了冰冷的毒液。
第三章:无人知晓的死亡。
然后,突然有一天,红薯婆没有出摊。
一天,两天,三天……起初人们并没太在意。直到一周后,那股从她居住的、紧邻小吃街的简陋平房里飘出的怪异气味越来越浓,终于引起了邻居的警觉。
那气味绝非普通的腐臭。它是一种极度浓烈的、混合了烤糊红薯的焦苦甜腻和某种肉类被彻底烧焦后的可怕恶臭,甚至带有一丝奇异的、类似于寺庙线香的烟熏味,几种截然不同的味道粗暴地混合在一起,挑战着人类嗅觉的极限。
破门而入的邻居和随后赶来的警察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