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墙之上，守军面如土色，箭矢凌乱。关墙之下，黑压压的北狄铁骑肃立无声，刀甲森然，只待她一声令下，便能将这座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堡垒碾为齑粉。
复仇的时刻，甜美得让人战栗。
她缓缓抬起手。
就在此时，紧闭的关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道缝隙。
所有北狄战士瞬间弓弦拉满，刀锋出鞘，警惕地指向那道门缝。
没有预想中的伏兵，没有使者。
只有一个男人，踉跄着，从门后的阴影里跌了出来。
他未戴玉冠，墨发凌乱地披散，沾染着尘土与草屑。一身素白的中衣，肮脏不堪，下摆早已被尖锐的石子割破，露出渗着血的双脚——他竟然赤着足！
曾经睥睨天下、掌控生死的摄政王萧绝，此刻像是个疯癫的乞丐，狼狈不堪地穿越战场，朝着她的方向扑跌而来。
北狄骑兵发出嘲弄的哄笑，有人举起了弩箭。
沈未晞面无表情，手微微一顿。
萧绝似乎完全看不见那数以千计的锋利箭镞，看不见那些嗜血的目光。他眼里只有高踞马上的那个身影，那个他亲手推开、送入地狱，如今携着毁灭归来的人。
他跌倒了，又手脚并用地爬起，继续向前，在距离马头十丈处被卫兵狠狠按倒在地。
他挣扎着抬头，脸上混着泪水和污迹，嘴唇干裂出血口子，曾经冰冷幽深的眼眸里，只剩下全然的崩溃、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祈求。
“未晞……未晞……”他嘶哑地喊着她的名字，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呓语。
沈未晞终于微微抬手，制止了士兵将他拖下去的动作。她驱马，缓缓上前两步，乌骓马喷出的热气几乎能吹到他的脸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一只蝼蚁，眼神比塞外的风雪更冷。
“萧王爷，”她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别来无恙？”
这声称呼，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得萧绝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头，双手颤抖着，疯狂地在怀里摸索着，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不是国书，不是降表。
那是一封……休书。纸质发黄，卷边破损，显然被反复摩挲展开过无数次。最刺目的是，休书的下半部分，浸染着一大片早已变成暗褐色的、干涸的血迹！
他双手捧着那封染血的休书，高高举过头顶，献祭般呈给她。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哀鸣和全然的卑微，响彻在两军阵前：
“天下…天下为聘！”
“求娘娘……求娘娘看一眼……看一眼您当年的和离书——！”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嚎哭而出，额头重重磕在冰冷染血的土地上，身躯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万军愕然，死寂无声。
只有塞外的风，呼啸着卷过那封染血的休书，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沈未晞端坐马上，玄甲冷冽，望着脚下匍匐的男人，和他手中那抹刺目的暗红，眸色深沉如夜，无人能窥见其中丝毫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