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章

沈未晞端坐马上,塞外的风卷起她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如同一面胜利的旗帜,也像一抹干涸的血痕。

她看着脚下匍匐的男人。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包括她的。他的指尖敲击扶手的声音,能让她如坠冰窟。他的冷漠,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刃,是勒在她颈上的绞索。

而现在,他赤着足,散发污衣,额头抵着冰冷染血的泥土,用尽全身力气高举着那封可笑又刺目的休书。他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那破碎的、带着泣音哀鸣的“天下为聘”,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这肃杀的战场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北狄的勇士们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哄笑,夹杂着粗鲁的嘲弄和口哨声。南朝的守军则面如死灰,羞愤欲绝地看着他们曾经神祇般的摄政王,如今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沈未晞的目光,却只落在那封休书上。

纸质粗黄,边缘破损卷曲,显然被反复摩挲、展开、又仓皇合上过无数次。那上面大片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像一朵丑陋狰狞的花,烙印在那些冰冷的文字之上。

血?谁的?

她的吗?象征着她在那座吃人宫殿里被彻底碾碎的天真和性命?

还是他的?表演给谁看?

心底有一瞬间冰裂般的刺痛,但立刻被更汹涌的、冰封了三年的恨意吞噬碾碎。痛?他不配。忏悔?太晚了。

她微微倾身,玄甲的冰冷触感透过内衬传来,让她保持绝对的清醒。她没有去接那封休书,甚至没有让目光在那上面多停留一秒。她只是看着萧绝那沾满尘土和泪水的侧脸,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却比万载寒冰更刺骨:

“萧王爷。”

三个字,清晰地砸在萧绝耳边,砸得他猛地一颤,举着休书的手臂摇晃得更厉害。

“本王……”他下意识地想纠正,想抓住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却在抬头触到她眼神的刹那,所有声音都卡死在喉咙里。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嘲讽,只有一片虚无的、彻底的冷漠。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一堆肮脏的垃圾。

这种眼神,比任何刀剑、任何诅咒,都更能将他凌迟。

“你弄错了。”沈未晞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本宫此行,非为叙旧,更非为收捡垃圾。”

她微微抬手,指向身后肃杀无声、却散发着滔天凶焰的铁骑洪流。

“是为,踏平南朝。”

最后四个字,她稍稍加重了语气,如同战锤擂响巨鼓,震得所有南朝兵将心胆俱裂。

萧绝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眼中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变成实质的血泪。“不…未晞……你看看,你看看这休书!当年……当年非我所愿!我是被迫……”

“被迫?”沈未晞轻轻打断他,尾音微微上扬,带出一丝极淡的、却足以将人骨髓都冻僵的嘲弄,“被迫看着我踏上死路?被迫冷眼旁观我族被构陷?被迫在我‘尸骨未寒’之时,便急不可待地扶持你的新宠,稳坐你的摄政王宝座?”

她每说一句,萧绝的脸色就灰败一分,身体抖得如同筛糠。那些他试图掩盖、试图粉饰的真相,被她用最平静的语气,最残忍的方式,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两军阵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