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怠慢,立刻奔向厨房冰冷的土灶。扒开冷透的灰烬,从最底层的火砖缝隙里,掏出了十几块黑得发亮、触手冰凉、仿佛吸饱了阴寒之气的木炭块。它们沉甸甸的,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污秽与陈旧感。
爷爷则取下挂在灶台旁边墙上那把钝得几乎切不动萝卜的旧菜刀。他翻找出磨刀石,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冰冷的井水,蹲在院子中央那块青石磨刀石前,开始磨刀。“嚓…嚓…嚓…”刀刃刮过石面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劲和戾气,在寂静的小院里单调地回荡着,刮擦着紧绷的神经。
他没有一句解释。但那紧绷的、如同满弓弓弦般的沉默、那带着凶性磨刀的动作、那盏散发着不祥松油味的破旧马灯、那罐触手冰凉的锅灰炭……这一切都像无声的惊雷,在我心头轰然炸响。一个冰冷确凿的念头攫住了我:爷爷要进山!去找那“山魈”!
“爷爷!”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理智,我扑过去死死抱住他沾着泥土尘灰的裤腿,眼泪汹涌而出,声音撕裂般哭喊,“别去!爷爷别去!让我跟你去!我害怕一个人!我害怕!”
4 祠堂惊魂
爷爷磨刀的动作猛地顿住,刀刃悬在磨刀石上方。粗糙的大手带着磨刀留下的潮湿和冰凉,沉重地按在我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头顶,用力地、缓慢地按了按,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传递某种无言的沉重。沉默在令人窒息的磨刀声消失后变得格外漫长,几秒钟仿佛凝固成了永恒。终于,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叹息:“……跟上。一步,都不准离。丢了,没人回头找你。”
暮色四合,山林如同蛰伏千万年的巨兽,终于张开了它幽暗、深不见底的大口。爷爷一手提着那盏散发出微弱惨绿光焰的旧马灯——那光晕仅能勉强照亮脚下不足两步的方寸之地,反而将更远处的黑暗衬得更加浓稠险恶;一手死死攥着我冰凉、不断渗出冷汗的小手。他的掌心滚烫、粘腻,混合着泥土、汗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我们没走村后那条通往山里的土路,反而一头扎进了紧贴屋后那片阴森森的玉米地。一人多高的玉米杆子密不透风,干燥锋利的叶片边缘像无数小刀,毫不留情地刮蹭、抽打着我们的脸颊和手臂。空气又湿又闷,腐烂的泥土味和植物汁液的浓烈腥气中,混杂着丝丝缕缕愈发清晰的、令人心悸的甜腻腥膻,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口鼻。爷爷的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仿佛踩在即将崩塌的地壳上,只有玉米叶子被强行拨开的“簌簌”声,在这片死寂的绿色坟场中显得异常刺耳。他的呼吸声粗重压抑,在狭窄的通道里沉闷地回荡。
不知钻了多久,浑身都被露水和汗湿透,前方终于透出一点空旷。我们钻出那片令人窒息的玉米地,眼前豁然出现的,是一片笼罩在沉沉鬼气下的巨大坟场!歪斜残破的石碑如同断裂的獠牙,狰狞地指向昏暗的天空,荒草高过膝盖,在惨淡的月色下摇晃着鬼魅般的影子。远处,一座祠堂黑黢黢、破败如巨大坟墓的轮廓,在低矮的坟包间若隐若现,门窗倾颓,只剩下几个不规则的黑色窟窿,像骷髅的眼眶。
爷爷猛地吹熄了手中的马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