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吵得人心烦。
像无数颗冰冷的石子,噼里啪啦地往下砸,要把这世界砸出窟窿,也顺带砸碎我手里这把明显多余的伞。
我站在“迷迭”会所金碧辉煌的廊檐下,像一尊被遗忘的、湿漉漉的雕塑。手里攥着的另一把黑伞,骨节捏得发白,冰冷的金属伞尖抵着掌心,留下深深的印子,也浑然不觉。
里面是他常包的包厢。隔音极好,但偶尔爆发的哄笑还是能穿透厚重的门板,像钝刀子割肉。
手机屏幕亮着,是顾霄三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带着他一贯理所当然的调调:「下雨了,送把伞过来。快点。」
下面跟着一个定位。
我没回“好”,也没问“还有谁”。习惯了。他招之即来,我挥之即去。这三年,我扮演的一直是这个角色。一个无比称职的、甚至有些过于殷勤的角色。
侍应生推着餐车经过,瞥了我一眼,那眼神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司空见惯的麻木。大概像我这样的“笑话”,他见得多了。
又一阵更大的哄笑声炸开,伴随着玻璃杯碰撞的脆响。门开了条缝,流出更多喧嚣的热气和酒气,还有顾霄那把懒洋洋的、我听了无数遍的嗓子。
心口某处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细微的疼,但密集。
就是现在吧。送进去,然后呢?大概会收获他朋友们心照不宣的调侃,以及他略带得意又故作不耐的一句:“啧,不是让你快点?磨蹭什么。”
他喜欢这种被仰望、被需要的感觉。喜欢看我为他奔波,为他失去自我。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雨水和香烟尾气的空气,正准备推开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
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暖腻的香风混着酒气率先涌出,然后是几个勾肩搭背的身影。但我的视线,第一时间就钉在了顾霄身上。
他斜倚着门框,侧着脸在和旁边的人说笑,嘴角勾着那抹我无比迷恋的、玩世不恭的弧度。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暧昧的光影,好看得让人心尖发颤。
也冷得让人心尖发颤。
他没看见我。
因为他正专注地、带着某种我从未享有过的温柔笑意,对着手机话筒说话。
声音不高,但在雨声和背景音乐的间隙里,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嗯,接到了,刚下飞机…闹呢,我能让你淋着?”
语气里的宠溺和耐心,让我瞬间僵在原地。血液呼啦一下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空洞。
那头是谁,不言而喻。
秦薇。他的白月光。照亮他整个少年时代、让他至今念念不忘的朱砂痣。她回来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挤压得透不过气。原来他知道今天下雨,知道有人飞回来需要接,需要伞。
他只是,习惯性地,需要我这个“备用选项”来彰显另一种存在感。
里面有人大声笑着问:“霄哥,是薇薇女神到了?赶紧的,请进来啊!大伙儿可都盼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