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我在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告诉她我和村里重点培养的年轻军官订了婚,日子过得很好。
现在,我得亲自打破这个谎言了。
我不想再待在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我想回家,想继续读书。
听说,高考很快就要恢复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走出村口,我回头看了一眼。
村子在冬日的萧瑟中,像一头沉默的野兽。我在这里付出了两年青春,也差点丢了性命。
是时候离开了。
我裹紧了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旧棉袄,加快了脚步。
走到一半,身后传来了拖拉机的声音。
是村里的那辆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在土路上开得歪歪扭扭。
车上的人,是陆骁。
他把车开到我身边,停下,言简意赅:“上车。”
我愣了一下。
“去镇上?”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我没跟他客气,爬上了后面的车斗。车斗里垫着厚厚的稻草,倒是比走在路上暖和些。
拖拉机再次发动起来,速度比我走路快多了。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
“你怎么会……”
“卫生院的药没了,去镇上领。”他开着车,目不视丁,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我知道,这是借口。
“谢谢。”我低声说。
“油钱,两毛。”他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我:“……”
这个人,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们之间是纯洁的交易关系。
到了镇上,他把车停在邮局门口。
“给你十分钟。”
“用不了。”
我跳下车,快步走进邮局。
寄信很顺利。贴上邮票,把信投进绿色的邮筒里,我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从邮局出来,我看到陆骁正靠在拖拉机上抽烟。
他很少抽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显得有些模糊,那道浅浅的疤痕在夕阳下若隐若现。
看到我出来,他捻灭了烟头,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走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拖拉机突突地响,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到村口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你信里,写的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家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能看穿一切。
“陈念,你是个聪明人。”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
“聪明人,不会做玉石俱焚的傻事。”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猜到了。
他猜到我根本没想过要真的举报周振邦。
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得可怕。
回到村里,天已经擦黑了。
知青点里静悄悄的。今天闹了这么一出,估计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来触我的霉头。
我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一个人影,缩在我的房门口。
是白月华。
她没穿周振邦那件军大衣,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袄,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小脸煞白。
看到我,她像是看到了救星,几步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念念姐,你听我解释!”
她的手冰凉,像两条毒蛇,缠着我。
我厌恶地甩开她:“我跟你没什么好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