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抄家的圣旨下来时,我正在后院的池塘边,喂我那几尾养了三年的锦鲤。

京城三月,春光正好,我爹爹户部尚书沈惟安,却因“贪墨賑灾银两”的罪名,被打入了天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套路,用烂了。

我平静地看着领头的禁军统领,那张油腻的脸上写满了公事公办的得意。我认识他,张统领,去年还因为想把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塞进户部,给我爹送过礼。

“沈小姐,得罪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没理他,将手里最后一撮鱼食,轻轻撒入水中。锦鲤们蜂拥而上,搅乱了一池春水,也搅碎了我过去十六年,所有金尊玉贵的幻影。

“带走吧。”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没有哭,也没有闹。因为我知道,在这场名为“权力”的游戏里,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沈家完了。

一夜之间,高楼倾塌。爹爹被判斩立决,家中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教坊司。

我跪在冰冷的囚车里,听着外面的宣判,心里一片死寂。

我叫沈璃,沈惟安的独女。我曾是这京城里,最骄傲的明珠。而现在,我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罪奴。

就在我以为,这就是我命运的终点时,一个消息,像平地惊雷,炸响了整个京城。

新科状元,顾昭远,在金殿之上,拒了翰林院编修的肥差,自请前往苦寒之地凉州,勘察边疆军备账目。

满朝哗然。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放着青云路不走,偏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自毁前程。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被押往教坊司的路上。手腕上的镣铐,磨破了皮肉,火辣辣地疼。

我愣住了。

顾昭远……

那个从小跟在我身后,替我背黑锅,被我欺负了只会傻笑的竹马。

那个三天前,还穿着一身大红状元袍,骑着高头大马,在长安街上,意气风发地对我说:“阿璃,等我,我马上就去你家提亲”的男人。

他怎么会……

押送我的官差,也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顾状元,就是为了沈家那丫头啊!”

“可不是嘛!听闻他在金殿上,对陛下说,‘微臣心慕沈氏女,如今她身陷囹圄,微臣寝食难安。若不能救她于水火,这京城的富贵,我看一眼,都嫌脏!’”

“嘿,真是个痴情种!为了个女人,连大好前程都不要了!”

“痴情?我看是蠢!沈家都倒了,他凑上去,不是找死吗?”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剜了一下。

不是感动。

是疼。

顾昭远,你这个傻子。

你以为,你这样做,是救我吗?

不,你是在,陪我一起死。

这京城的浑水,我们沈家已经陷进去了。你本该,干干净净地,站在岸上。

为什么要跳下来?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镣铐上,溅起一朵无声的水花。

2

教坊司的门,是朱红色的,像凝固的血。

我站在门口,闻着里面飘出的,混合着脂粉和酒气的,腐朽味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管事嬷嬷,准备用她那粗糙的手,来拉扯我的时候,一辆宫里的马车,堪堪停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