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十三个窗口
社保局大厅总是吵吵嚷嚷,像一锅煮沸了的粥。各种抱怨、询问、复印机的嗡鸣和叫号器的冰冷女声混杂在一起,敲打着林薇的耳膜。
她刚结束了一段长达五年的感情,整整一年,她觉得自己像一座被搬空了的房子,寂静,漏风。今天她是来办理社保转移的,这是她决定在这座城市重新开始的诸多手续之一,繁琐,必要,且令人疲惫。
排了将近四十分钟的队,她终于被叫号器指引到了“13号窗口”。
窗口后面坐着一个男人。
他并不帅,至少不符合林薇一直以来对“英俊”的定义。发型普通,戴着副黑框眼镜。但他穿着一件熨烫得极其平整的浅蓝色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口和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干净清爽。
“您好,请坐。”他抬起头,声音透过小小的麦克风传出来,略微有些电流的杂音,却像一道温厚的光,瞬间劈开了周遭所有的嘈杂。
那是一种怎样的声音?低沉,却不浑浊;清晰,却不锐利。像午后晒暖的木头,又像深夜电台里那个为你读诗的主持人,带着一种天然的耐心和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薇愣了一下,才慌忙坐下,递上材料。
“办理转移对吗?”他接过文件,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是的,麻烦您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他仔细地核对每一张表格,偶尔遇到需要说明的地方,他会放慢语速,用最简洁易懂的话解释给她听。旁边窗口的工作人员似乎已经不耐烦地回答了第十遍同一个问题,语气开始冲了起来。但他没有。
他甚至在她不小心把身份证掉进窗口下方的缝隙时,温和地说了声“没关系”,然后俯身耐心地帮她捡了起来。
林薇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专注工作的侧脸,听着他通过麦克风传来的、偶尔夹杂着轻微呼吸声的解答。一种奇异的感觉,像初春的藤蔓,悄无声息地顺着心脏攀爬。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被认真对待、被温柔接住的感觉。
自从失恋后,她的世界好像一直是倾斜的,别人匆匆走过,无人留意她是否站稳。而在这个最不可能、最公式化的地方,在一个陌生公务员程式化的耐心服务里,她竟然找到了一丝可怜的平衡。
手续办完了。他将回执单递出来,“好了,请收好。下一位——”
林薇站起身,道了谢,有些恍惚地离开。走了几步,她鬼使神差地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个窗口。他已经在接待下一位办事者,依旧是那副耐心温和的模样,像一座平静的岛屿,置身于喧嚣的海洋之中。
那个下午,林薇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窗外逐渐西沉的太阳,脑海里反复回响的,不是前任的决绝话语,而是那个窗口后面传来的低沉嗓音。
2 冲动的听筒
一周过去了。
那件蓝色衬衫和那个声音,并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随着时间淡去,反而在记忆里愈发清晰。它成了一个符号,代表着她荒芜的情感世界里突然出现的一点生机。
她发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想起他解释条款时不急不躁的样子,想起他俯身捡身份证时衬衫背部轻微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