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像一记耳光抽在我脸上。
"我没有!"我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是我现在惯有的、那种压低的、缺乏起伏的调子,毫无说服力。
那晚回家,我对着马桶干呕了很久。吐不出东西,只是生理性的恶心和恐惧。
顾渊过来轻轻拍我的背,递来一杯温水:"外面饮食不洁,下次还是在家吃吧。"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他脸上有关切,但那种关切是程式化的,像一份"此时应表示关心"的说明书。他的眼神深处,依然是那片雷打不动的、理性至上的灰。
我忽然明白了。他并非有意要改变我。他只是无法容忍任何不符合他标准的事物存在于他的领域内。而我,主动走进了他的领域,并可悲地渴望着他的认可。
我的反抗,我的尝试,如同水滴撞上坚冰,除了自我粉碎,毫无意义。他是一块绝对密度的物质,我的所有色彩、所有声音、所有混乱,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丝毫印记。
他吸收不了我。他只是在我试图靠近时,无声地、持续地剥蚀着我。
7
我越来越少见朋友。不是因为顾渊禁止,而是因为每次见面都变成一种煎熬。他们谈论的话题,他们的表达方式,他们的喜怒哀乐,都让我感到隔阂与不适。他们会说:"知微,你现在好安静哦。""你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像论文答辩。""感觉你离我们好远。"
而我,会在内心用顾渊的标准评判他们:"琐碎"、"缺乏深度"、"情绪不稳定"。
我活成了他的孤岛上的囚徒,并且开始用看守的眼光审视外面的世界。
8
真正让我崩溃的,是那个夜晚。
我和顾渊参加一个他学术圈的小型聚会。在场都是和他气质相近的人,言谈谨慎,逻辑缜密,气氛冷静得像一场高端研讨会。我安静地坐在顾渊身边,扮演着一个得体的伴侣,用语精确,举止合度。
席间,一位教授谈起顾渊早年的一篇论文,笑说那时他的文风还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诗意的跳跃性,虽不成熟却别有生趣。
我听得入神。难以想象顾渊也有那样的时候。
我下意识地,用如今已被彻底改造的、平稳无波的语调,轻轻感叹了一句:"真没想到,你以前还会这样。"
刹那间,餐桌上安静了一瞬。
几位学者交换了眼神,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顾渊笑了笑,那笑容是他惯有的、分寸感极好的那种。他端起酒杯轻轻一晃,用一种近乎宽容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看着我,说道:
"知微,你看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和用词,怎么越来越像我了。"
他的语气里,甚至没有不满,反而有一丝极淡的…满意?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亲手雕琢的作品。
轰的一声,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他看到了!他一直都清楚地看到我在如何被他同化!而他不仅没有不安,反而对此感到…欣赏?
那一刻,所有零碎的恐惧串联起来,形成一幅完整而恐怖的图景:我不是在恋爱,我是在被一场无声的、暴虐的、单方面的殖民。
9
聚会结束后,我一言不发。回到家,我冲进浴室,反锁上门,扑到盥洗台前,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