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个小时的路,磨破的鞋底黏着泥,我攥着书包带的小手早被汗水浸得发皱。

终于,巷口那栋筒子楼映入我的眼帘。

路边的野狗、越来越暗的天,都没让我哭,

可此刻指尖触到冰凉的铁门,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

我终于自己到家了。

我不顾满身的疲惫借着远处昏黄的路灯,

拿出挂在脖颈上的那把钥匙插进门锁孔,往右拧—

拧不动。

我慌了,又试了一次,锁还是没反应。

明明爸爸教我的向右轻轻一拧门就开了呀!

我咬着唇又往左拧,依旧拧不动。

疲劳感、饥饿感袭来,所有的害怕和委屈突然攒在一起,我攥着钥匙疯狂拍门:

“爸爸!爸爸开门!瑶瑶回来了!开门啊……”

门终于开了。

爸爸看见浑身脏兮兮的我时,毫无喜色,只有满满的吃惊: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你说过别回来了吗?”

我忙用手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又在衣襟上擦干净手,从书包里掏出卷得有点皱的试卷:

“爸爸!瑶瑶考了一百分!

你说过……你说瑶瑶考100分了,

就带瑶瑶去看山……”

爸爸眼神黯淡下来,他并没有看我手里的试卷。

我也没看到他脸上有任何高兴的神色。

他的声音很冷:

“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学校。”

1.

我叫夏瑶,名字是爸爸起的。

他说“瑶”是美玉,在他心里,我比任何宝玉都金贵。

六岁以前,我信这话,因为爸爸确实把我宠成了蜜罐里的娃娃。

我们家在老城区的筒子楼,三楼,窗户正对着远处的一座大山。

爸爸是国营工厂的技术员,工资不算高,但够我们三口过日子。

他对妈妈好得更是没边——

妈妈是当年大学里的“大众情人”,追她的人能从教学楼排到校门,

最后妈妈偏偏选了老实巴交的爸爸。

爸爸总说自己上辈子积了德才娶了妈妈,他宁愿自己省吃俭用也把家里的钱给妈妈花。

妈妈想买什么化妆品就买什么,进口的面霜、最时兴的口红,一买就是好几样,

爸爸从来没说过“不”。

妈妈不管家,也不管我。

每天早上起来,她先在梳妆台前坐一个小时,涂粉底、画眉毛、涂口红,

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再出门。

饭是爸爸做,衣服是爸爸洗,连我小时候的尿布,都是爸爸换的。

有次半夜我发烧到40度,哭着喊“难受”.妈妈去聚会还没有回家。

爸爸一个人抱着我往医院跑,冬天里跑得出了一身汗,

羽绒服脱下来搭在胳膊上,后背全湿了。

爸爸常说:

“瑶瑶是爸爸的命,比爸爸的命还重要。”

我腿上磕破点皮,他能蹲在地上心疼半天,一边给我涂碘伏,一边自责自己没看好闺女。

我最喜欢的事,就是让他把我高高的举起来,然后坐在他脖颈上看远方的那座大山。

青蒙蒙的山尖在云里藏着,我总问:

“爸爸,山里有神仙吗?”

他就笑,颠颠我:

“有啊,瑶瑶就是爸爸的小神仙。”

爸爸还说等我上学考了一百分,他就带我去看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