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珩仍在边境督军,公婆对我腹中胎儿看顾得紧,日日补品不断,却从不问我想什么,要什么。

唯有深夜无人时,我才能取出偷偷藏起的另一枚白玉佩——那日投入火中前,我终究不舍,从火中抢出,虽已裂纹纵横,却仍是唯一念想。

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裂纹,想象着他经历的苦楚与磨难。既然活着,为何不早些传来消息?为何偏偏在我嫁入李家、心如死灰后,才突然归来?

这些问题日夜啃噬着我,却无人可问,无人可诉。

产期临近,婆婆请来高僧祈福。那日我在帘后休息,忽闻前厅传来熟悉的声音。

“听闻夫人有孕,特来贺喜。”

是沈砚!我猛地起身,打翻了手边茶盏。

丫鬟急忙扶我:“夫人小心。”

帘外,婆婆客气道:“侯爷军务繁忙,还劳驾前来,实在过意不去。”

“应该的。”他的声音沉稳了许多,带着塞外风沙磨砺出的粗粝,“李大人与我同在边境为国效力,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好一个情同手足。那曾经许下婚约的少年,如今却与我夫君“情同手足”。

我忍不住掀帘一角,向外望去。

他一身侯爵朝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轮廓更加分明,眉宇间添了风霜,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星,此刻正淡淡扫过厅堂,最终落在我这边的帘子上。

我急忙后退,心跳如鼓。

“府上似乎有病人?”他忽然问,“听闻李夫人前日身体不适。”

婆婆尴尬道:“不过是孕中常有的不适,劳侯爷挂心。”

“既如此,不便打扰。”他起身告辞,“这些补品是从塞外带回的,对孕妇有益。”

脚步声渐远,我瘫坐椅中,浑身颤抖。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嫁人了,有孕了。那平静的语气下,可有一丝波澜?

当夜,我发起了高烧,产婆说可能是早产征兆。整个丞相府乱作一团,婆婆急得直骂丫鬟们伺候不周。

恍惚中,仿佛有人坐在床边,冰凉的手轻抚我的额头。

“阿凝......”一声叹息,那般熟悉,又那般遥远。

我努力想睁眼,却陷入更深的黑暗。

梦中,又回到太傅府后院的海棠树下。少年沈砚握着我的手,共读《诗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忽然,画面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黄沙,断剑残甲,他浑身是血,向我伸手:“阿凝,为何不等我......”

我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他渐渐被风沙淹没。

“不——”我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血水中。

产婆大喊:“夫人醒了!快,用力!”

剧痛席卷全身,我在生死边缘挣扎。婆婆在门外念经,丫鬟们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端出去,一盆盆热水端进来。

“保孩子!”我听见婆婆焦急的声音,“一定要保下李家的血脉!”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原来在这深宅大院中,我终究只是个外人,唯一的价值就是为李家传宗接代。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忽听门外一阵骚动。

“让开!我是太医署的!”一个陌生声音道,“奉侯爷之命,前来协助!”

有人挤到产床边,给我喂下一颗药丸:“夫人咽下,这是续命的参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