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有重量的。它们压在大脑的褶皱里,沉在心底最深处,有时轻如鸿毛,一个恍惚便飘散无踪;有时重如泰山,压得人终生喘不过气。我的工作,就是帮人们卸下这些过于沉重的负担。
他们叫我“记忆删除师”。
窗外下着永无止境的雨,霓虹灯在水渍斑驳的玻璃上扭曲成五彩的蛇。我的工作室藏在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一间老旧的公寓,除了必要的家具,只有那台价值不菲的“记忆提取仪”闪烁着冰冷的蓝光。它看起来像牙医诊所的诊疗椅,连接着无数细小的电极和全息投影接口。
今晚的最后一个客户刚刚离开,一个中年男人,想要抹去出轨后对妻子的愧疚感。不是出于忏悔,而是因为这种愧疚妨碍他寻找下一个目标。我收了他的钱,完成了工作,内心毫无波澜。在这行干了五年,早已学会不评判客户的需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而我的职责不是审判,是执行。
正当我准备关闭仪器时,门铃又响了。
开门刹那,雨声呼啸着涌入房间。站在门外的女人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她约莫二十七八岁,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吓人——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混合着绝望、恳求和某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是陈默?”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
我点头,侧身让她进来。她走过我身边时,带来一阵湿冷的风和淡淡的栀子花香。
“听说你能让人忘记。”她直接站在记忆提取仪前,手指轻轻划过冰凉的金属表面。
“那要看你想忘记什么。”我递给她一条干毛巾,她没有接。
“一个人。”她转过身,直视我的眼睛,“我要你把我生命中关于林凡这个人的所有记忆,彻底删除。”
林凡。这个名字像一枚细针,轻轻刺了我一下。奇怪,我应该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记忆删除不是小事,尤其是删除关于某个人的全部记忆。这会让你的人生出现巨大空白,甚至可能影响你的性格和…”
“我知道后果。”她打断我,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我带了钱,双倍你的收费标准。只要你能彻底抹掉他。”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坐进了记忆提取椅。我注意到她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像一条蛰伏的白色蜈蚣。
常规的心理评估和风险告知都被她拒绝了。她只有一个要求:立刻开始。
我操作着仪器,将电极贴片仔细地贴在她的太阳穴和前额。她的皮肤很凉,像雨中的大理石。
“过程可能会有些不适,你需要尽量放松,回想与这个人相关的记忆片段,仪器会捕捉并锁定它们的神经节点。”我解释道,语气尽可能专业而疏离,“最后阶段,我会进行确认删除。之后,关于林凡的一切将从你的记忆中彻底消失。”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仪器启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全息屏幕上开始浮现碎片化的图像:一片金色的向日葵花田,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奔跑;深夜的图书馆,靠窗的书桌旁并肩坐着两个人;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苍白的灯光,紧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