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里正是厮杀正酣的时候，郭少云口袋里的手机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他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来，瞥见屏幕上闪烁着“梁超老师”的名字。
他一个激灵，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散漫，拍了拍旁边正大呼小叫的张姜，指了指手机，然后迅速起身，再次跑到网吧相对安静的角落接听了电话。
“喂，梁老师！”郭少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少云啊，没打扰你吧？”电话那头传来梁超热情的声音，“好消息！孵化基地那边的负责老师我帮你联系上了，事情基本谈妥了！你什么时候方便的话，直接来一趟行政楼副楼的一层办公室，当面聊聊，顺便填个申请表，交一下身份证复印件什么的。”
“方便！绝对方便！”郭少云闻言大喜，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地，“谢谢梁老师！太感谢您了！我马上就去！”
挂了电话，郭少云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玩游戏？玩游戏哪有亏钱香！现在每一分钟都关系到他的“亏损大计”能否顺利启动。
他回到座位，一把抢过张姜刚泡好、正准备开吃的红烧牛肉面，毫不客气地拿起叉子，又顺手从他桌上捞走一根火腿肠。
“我靠！郭少云！你土匪啊！”张姜惨叫一声，“老子饿了一上午了！”
“紧急军情！征用了！”郭少云嘴里叼着火腿肠，含糊不清地说道，同时狼吞虎咽地吸溜着面条，“导员召唤，孵化基地有戏了！哥几个慢慢玩，我先撤了！”
三下五除二地把面和肠解决掉，郭少云拍了拍目瞪口呆的张姜的肩膀，又对旁边安静打游戏的蒋渊打了个招呼，便风风火火地冲出了网吧，留下身后一片笑骂声。
就在郭少云为了他的“亏钱”事业奔忙的同时，网络的另一端，那座遥远的城市里，“丽人日化批发”的简陋办公室里，那个刚刚和郭少云聊完的客服，正激动地敲响了里间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进！”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客服推开门，兴奋地报告：“周博！周博！有订单了！咱们有第一个订单了！”
办公桌后，一个戴着厚如啤酒瓶底眼镜的年轻男人猛地抬起头，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神却透着一股科研人员特有的专注和执拗。他正是这家“丽人日化”的实际负责人，周彤，因为是个博士，员工们都习惯叫他“周博”。
“订单？多大的量？哪个渠道的？”周彤惊喜地站起身，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他的公司成立半年多了，投入了全部身家和心血，却因为渠道不畅、无人识货，至今一笔像样的订单都没有，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客服连忙把和“云中客”的聊天记录以及那种新颖的“一件代发”合作模式详细说了一遍。
周彤听着，脸上的惊喜慢慢变成了惊讶，然后是深深的思索。他推了推鼻梁上沉重的眼镜，眉头微蹙：“一件代发？先付一千订金？只要样品？这……模式很新颖啊。”
他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并不繁华的街景，沉默了片刻。忽然，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不管怎么样！这是我们从江大实验室成果转化、商业化的第一个正式订单！意义重大！说什么都不能搞砸了！”
他对着客服，语气斩钉截铁：“立刻通知下去，召集所有管理人员开会！不，所有暂时没事干的员工都来！我们必须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样品马上安排寄出，要选最好的批次！包装要重新检查！还有，这个‘一件代发’的流程，我们必须立刻制定出标准来！”
一时间，这家原本死气沉沉的小公司，因为一笔区区一千元订金的“大订单”，瞬间像上了发条一样，高效地运转了起来。
……
郭少云匆匆赶回学校，见到了孵化基地的负责老师——一位姓王的中年男老师。梁超果然等在那里，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热情地给双方做了介绍。
王老师态度很和蔼，询问了郭少云创业项目的大致方向（郭少云含糊地说是电子商务）、团队构成（听到是三个本校应届生，点了点头）、以及初步规划。
郭少云早有准备，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重点强调了“探索新模式”、“积累经验”、“抓住风口”、“践行可复制的商业模式”、“感谢学校提供平台”，绝口不提“风险和亏损”，表现得像一个踏实肯干、富有朝气的创业青年。
郭少云心想，我上辈子就靠这口条干咨询的活了。
王老师显然很满意，拿出一份申请表让郭少云填写，又让他交了身份证和学生证的复印件。
“好了，手续差不多了。”王老师收起材料，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这个地址是我们孵化中心专用的，你可以用它去工商局申请注册营业执照。另外……”
他拿起一串钥匙，带着郭少云和梁超穿过走廊，来到同一层楼的一个房间前，打开了门。
房间不大，约莫三十平米，简单刷了白墙，地上铺着廉价的复合地板。里面摆放着四张旧的办公桌、几把椅子，还有一个空的文件柜。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窗户明亮。
“这间办公室就暂时给你们团队使用了。”王老师把钥匙和一本小册子递给郭少云，“水电网络都是通的，学校的扶持政策是房租以及相应水电网络费用全免，其他的内容你详细看下我给你的材料。好好干，年轻人，希望你们能成功！”
“谢谢王老师！我们一定努力，不辜负学校的期望！”郭少云接过钥匙，心情有些激动。
梁超也在一旁笑着鼓励。
送走了王老师，梁超拍了拍郭少云的肩膀：“可以啊小子！王老师可是很严格的，能这么顺利批下来，说明你项目想法不错！”
“全靠梁老师您帮忙引荐！”郭少云连忙道谢，这话发自内心。
“嗨，跟我客气啥！”梁超摆摆手，很是洒脱，“我也没比你们大几岁，以后别老师老师叫了，生分，叫超哥就行！对了，以后你们这公司要是真发展壮大了，招人的时候，可得多考虑考虑咱们学校的学弟学妹啊，这也算帮学校提高就业率了，哈哈！”
“一定一定！超哥你放心！”郭少云满口答应……
送走了梁超，郭少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安静下来，他才发现事情远比自己想的繁琐。注册公司要跑工商、税务、刻章……一想到那些排队、填表、看人脸色的过程，他就一个头两个大。而且后续还要采购办公用品……太耽误时间了！
“不行，得找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郭少云立刻有了决断，“找代办公司！”
说干就干，他立刻离开学校，又回到了那家熟悉的“飞跃网吧”。张姜和蒋渊还在激战，看到他回来，都有些意外。
“咋又回来了？郭总？一切妥了？”张姜调侃道。
“回来办正事！”郭少云开了台机器，坐下就开始搜索本地的工商注册代办公司。
很快，他锁定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通过QQ在线咨询起来。对方客服很专业，询问了公司类型、注册资本、经营范围、法人信息等。
郭少云的要求就一点：“快！而且经营范围能写多广写多广！”他心想着，以后亏钱的路子要多一些，经营范围必须开阔！
对方报价全包价1000块，包含工商注册、刻章、税务登记等一系列流程。郭少云觉得价格合适，立刻拍板。
最后，到了给公司起名的环节。郭少云摸着下巴，眼珠一转，露出了一个恶趣味的笑容。
“就叫……培达发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吧！”他飞快地在对话框里打出这个名字。
美滋滋地把公司名报给了代办公司，并约好了送材料的时间地点。
了却一桩大事，郭少云心情舒畅，终于有闲心坐下来，真正和兄弟们“开黑”了一把，在虚拟世界里厮杀了好几个小时，算是毕业前最后的疯狂。
……
第二天晚上，兄弟三人才从通宵鏖战的透支中缓过劲来，一个个瘫在宿舍床上，像三条离水的鱼。
郭少云坐起身，清了清嗓子，开始正式向两位合伙人介绍他的“宏伟蓝图”。
“兄弟们，公司名定了，‘培达发电子商务有限公司’。”
“培达发？”张姜一脸嫌弃，立刻表示反对，“这啥名字？怪里怪气的，听起来像‘赔大发’！多不吉利啊！”
郭少云心里暗笑：要的就是不吉利！赔大发！这寓意多好！简直是为我的亏钱大业量身定做的！
但他嘴上却义正词严地解释道：“你懂什么！培，是培育！达，是达成！发，是发展！发达！寓意我们这家公司如同幼苗，需要精心培育，才能逐步发展，最终走向发达！这是多么有深度和寓意的名字！”
张姜被他一通忽悠，将信将疑地撇撇嘴：“行吧行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反正听起来还是有点别扭……”
蒋渊也推了推眼镜，没发表意见，似乎对这个名字无感。
郭少云接着说：“咱们的项目，就是在TB上开一家化妆品店。”
张姜眉头又皱了起来：“化妆品？咱们三个大老爷们卖化妆品？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这叫精准把握市场趋势！”郭少云忽悠道，“现在网上购物的主力军是谁？是女性！女性买什么最多？化妆品和衣服！市场前景广阔！”
他接着分配任务：“老蒋，网店的店铺装修和美工设计就交给你了。别去找外面的专业公司，太贵！就在咱们学校校园论坛和贴吧发悬赏，6000块预算，找有才华的学弟学妹或者设计专业的同学来做！”
“另外，过几天供应商的产品样品寄过来了，还需要拍照。摄影师也去悬赏，预算5000块！要拍出那种……嗯……特别真实，特别原生态的感觉！”（他心里想的是：越丑越好，越像假货越好！）
蒋渊点点头，拿出一个小本子记了下来：“好的。6000美工，5000摄影。”
郭少云又看向张姜：“姜啊，你的任务也很重要！产品描述文案、产品上架这些工作你来负责。记住，文案要……朴实无华，突出重点就行。”（心想：越干巴越好，千万别优化！）
“等店开起来，你们俩都得暂时兼任客服。回答客户问题要……嗯……保持耐心，如实描述就好。”（心想：最好能劝退几个！）
“至于薪资，”郭少云顿了顿，本来想直接说一人一万，结果话到嘴边，脑海中的系统立刻弹出一个冰冷的警告提示：【警告！检测到试图支付远超市场水平的薪酬，涉嫌变相转移资金！请宿主遵守‘禁止公私混淆’规则！】
郭少云心里暗骂一声这破系统真智能，嘴上赶紧改口：“月薪暂定5000块！等营业执照办下来就发第一个月的！以后咱们公司规矩，先发钱，后干活！”
即使如此，5000块在2007年对于刚毕业的学生来说，也绝对是高薪了。张姜和蒋渊都愣了一下。
“5000？这么多？”张姜咋舌，“咱们这还没开始赚钱呢……”
“这叫前期投入！必须的！”郭少云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
他在心里快速盘算：美工悬赏6000 + 摄影悬赏5000 + 两人工资10000 + 代办费1000 = 22000。系统资金30000还剩下8000。
“对了，还得买两台办公电脑。”郭少云补充道，“预算8000块。”
张姜和蒋渊连忙反对：“买什么电脑啊！我倆都有自己的电脑，到时候搬到办公室去用就行了！”
郭少云坚决反对：“那不行！公是公，私是私！我是老板，不能让我的兄弟上战场还自备枪支弹药吧？再说了，咱是电子商务公司，电脑是核心生产工具，是公司资产！必须买新的！”
他心里想的是：得赶紧把系统给的钱花光！
两人拗不过他，只好作罢。这么一来，30000块系统资金刚好花得一干二净，一分不剩。至于那1000块订金，是他自掏腰包，系统也管不着。
三天后，代办公司果然高效地完成了任务。郭少云在校门口从一个业务员手里接过了崭新的营业执照和一盒公章。
摸着那还带着油墨味的营业执照，看着“培达发电子商务有限公司”那几个大字，郭少云满心兴奋。他立刻拿出手机，登录网银，二话不说就把张姜和蒋渊第一个月的工资各5000块打了过去。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到账短信提示音，张姜和蒋渊都感觉有些不真实，随即便是满心的振奋和干劲。这兄弟，也太实在了！
接着，郭少云又坐公交去了电脑城，直奔神州电脑的柜台，砍了砍价，以4000一台的价格拿了两台最新款的笔记本，刚好把8000块预算花得精光。
当他抱着两台新电脑回到宿舍时，张姜和蒋渊看着眼前这实实在在的“公司资产”，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郭少云雷厉风行的作风和实实在在的投入，让他们彻底相信，这次创业是玩真的了！
“好了，前期工作差不多了。”郭少云把电脑放下，拍了拍手，“最近货也没到，店铺装修和摄影悬赏老蒋你盯着点。大家该干啥干啥，没事去网吧打游戏也行，放松一下！”
说完，他自己先打开床边那台旧电脑，熟练地连接上校园网，开始“上网冲浪”去了，美其名曰“考察市场”、“寻找灵感”。
张姜和蒋渊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出了宿舍，来到了隔壁寝室。
蒋渊推了推眼镜，率先开口：“悬赏帖子我发出去了，问的人挺多，但看了几个主动发来作品的同学，水平都……比较学生气，距离商业要求还有点远。今天我本来想跟少云汇报一下，但看他忙前忙后，又买了电脑，似乎很累了，就没说。”
张姜点点头，脸上收起了平日的嬉笑：“少云又出钱又出主意，压力肯定大。这些具体执行的小事，我们得帮他料理清楚，不能什么都让他操心。”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我认识一位真大拿！我堂姐！她就在一家4A广告公司做美术总监，水平绝对没话说！要不我联系她看看，能不能帮我们设计一下？”
蒋渊有些迟疑：“你堂姐？4A的美术总监？那得多少钱啊？咱们这6000块预算……人家能看得上吗？”
张姜拍着胸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放心！弟弟创业，她敢不帮忙？我自然有办法搞定她！钱不钱的好说，主要是心意到位！”
说着，他就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谄媚和亲热：
“喂~！姐！嘿嘿嘿，最漂亮最善良的姐姐大人！忙不忙呀？你猜怎么着？弟弟我跟着一个好兄弟创业了！现在有个天大的好事要便宜你……啊不是，是有个天大的忙，你必须得帮帮你亲爱的弟弟呀……”
而此时此刻，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的郭少云，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浏览器里打开的是一些如今还不需要特殊方式才能访问的“某些”图片。
他一边快速滑动鼠标滚轮，一边面露批判之色，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啧啧，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庸俗！低俗！媚俗！”
“简直是有伤风化！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尊严在哪里？”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摇头晃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然后熟练而坚定地……点击了“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