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永远是做不完的。在宿舍里又过了三天睡到自然醒、泡面网吧、没羞没臊的咸鱼生活后,郭少云看着日历,想起父亲的电话,也该回家看看父母了。
重生回来,他最挂念的就是父母。如今公司前期筹备有张姜和蒋渊盯着,他暂时离开几天应该问题不大。
临走前,他把两位兄弟叫到跟前,特意嘱咐道:“我回趟鹭城家里,估计待几天。店装和美工的事,老蒋你多费心,找不到特别合适的也别急,宁缺毋滥,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样品估计快到了,姜哥你负责接收一下,检查……呃,随便看看就行,别太较真。”他本想说“检查下别有什么大问题”,转念一想,有问题才好呢,赶紧改了口。
“放心吧郭总!保证完成任务!”张姜拍着胸脯,一副“公司有我,万事无忧”的架势。
蒋渊则推了推眼镜,沉稳地点点头:“路上小心,有事电话联系。”
交代完毕,郭少云拎着行李箱,踏上了前往火车站的路。2007年的交通远不如后世便利,动车高铁尚未普及,从学校所在的这座城市回鹭城,需要坐好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
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味和烟味,空气闷热而浑浊。咣当咣当的铁轨摩擦声单调而持久。最要命的是信号极差,时断时续的3G网络让智能机几乎成了板砖,别说上网冲浪,连打个电话都时常中断。
这可把习惯了高速网络时代的郭少云给憋坏了。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好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本皱巴巴的英文商业期刊和一本砖头厚的英文字典——这是前世他为了提升逼格买来却没怎么看懂的玩意儿。
既然重活一世,总不能留下遗憾。前世他的英文水平也就停留在“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以及点餐问路的阶段,一旦老外聊嗨了语速加快,或者涉及专业领域,他就直接歇菜,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MD,学!”郭少云发了狠劲,摊开期刊和字典,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啃了起来。起初看得头晕眼花,效率极低,但慢慢的,前世的一些记忆碎片和语感似乎开始苏醒,加上他如今心无旁骛(主要是没网),竟然也逐渐沉浸了进去。
途中,张姜打来一个电话,信号断断续续,但大致听明白了:摄影和美工的人选都搞定了,据说水平相当牛逼!而且,“丽人日化”寄来的几大箱样品也收到了,包装得那叫一个严实!
郭少云听了,心里稍微“咯噔”了一下,但也没太在意,我们那个破学校能找来什么大神,加上信号实在太差,他便故作大方地表示:“很好!我相信你们的眼光!你们看着处理就行!全权交给你们了!”心想:反正核心是亏钱,店装修得再漂亮,流量不行、货源拉胯那也白搭。
火车颠簸了许久,终于缓缓停靠在了鹭城站。
提着行李随着人流走出出站口,郭少云的目光急切地在接站的人群中搜寻。几乎一眼,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巍峨的身影。
父亲郭建国穿着一件普通的POLO衫,站得笔直,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目光正精准地锁定在他身上。岁月尚未在他脸上刻下过多的风霜,此时的他,正处在事业和精力的巅峰时期。
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感猛地冲上郭少云的心头,鼻腔酸涩,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去,在父亲略带错愕的目光中,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父亲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印象中,儿子长大后,就很少有这样直白的情感表达了。他迟疑了片刻,才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拍了拍郭少云的后背,声音依旧沉稳,却放缓了许多:“回来了。走吧,咱们回家。”
坐在父亲那辆尼桑天籁里,郭少云系好安全带,却不时侧头,贪婪地看着父亲开车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微抿的嘴唇,额角偶尔显露的一丝皱纹……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心安和珍贵。
他就这么看着,一言不发,反倒把郭建国看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郭建国目视前方,打破了沉默。
“没,就是觉得……爸,你开车挺帅。”郭少云咧嘴一笑。
郭建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不吃这套:“少贫嘴。说说你那个公司,现在什么情况了?真搞起来了?”
郭少云收敛笑容,正色道:“嗯,真搞起来了。公司注册好了,叫‘培达发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业务就是在TB上开网店,卖化妆品。办公室用的是学校创业孵化中心的,免费。启动资金我自己之前攒的加上学校一点支持,差不多够了。合伙人就是张姜和蒋渊,您都认识。”
郭建国认真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比如货源怎么解决、物流怎么安排、TB平台的规则了解多少。郭少云都一一作答,虽然心里想的是怎么亏,但嘴上说的全是正经的商业逻辑,听起来倒像模像样。
听完儿子的叙述,郭建国看了一眼手表:“现在还早,你妈还没从学校下班回来。今晚我们就不在家吃了,外面吃。先去我公司坐坐。”
不一会儿,车子开进一个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郭少云跟着父亲上楼,走进了那间既熟悉又陌生的总经理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桌,皮质的老板椅,靠墙的书柜里摆着一些管理和营销类的书籍,还有不少通信行业的奖杯和证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斗草混合的味道。前世,他来过这里几次。
郭建国招呼他在会客区的茶桌前坐下,熟练地烧水、烫杯、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中年人特有的沉稳和耐心。
“你如今毕业了,还自己开了公司,是个大人了。”郭建国将盛着金黄透亮茶汤点茶杯推到郭少云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重量,“社会不比学校,以后做事,要有方法,要讲规矩,最重要的是,要建立你自己的一套生存逻辑。”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但不管你的逻辑是什么,记住一句话:必须向前跑。你可以跑得快,也可以跑得慢,但绝对不能停下来。如果有一天,你越跑越慢,甚至停下了脚步,那么很快,你就会感觉到疼痛。”
郭少云端起茶杯,嗅着茶香,认真地听着。
“那疼痛,不是来自你自己,而是这个社会追上了你。”郭建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它会从你的后背碾过去,磨得你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到那时候,再想爬起来,就难了。”
郭少云细细品了一口茶,苦涩回甘,如同父亲这番话的滋味。他认真地回味着,心中震动。
前世,他大概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慢下了脚步,直至最终停下,才被债务和困境碾磨得遍体鳞伤。父亲这话,堪称金玉良言,既是告诫,也是预警。
见到儿子在认真思索,没有像以前那样不耐烦或者反驳,郭建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继续道:“你这个项目,既然开了头,就好好做。不要有后顾之忧,家里不用你操心。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给我记住——”
他语气加重:“不要去借款创业,更不要去碰任何不正规的借贷。如果真的遇到资金周转不了的缺口,必须,第一时间,跟我说。听到没有?”这才是他今天最想强调的话,他担心年轻人好高骛远,走了歪路。
郭少云心中暖流涌动,连忙保证:“爸,您放心!公司经营的资金储备我已经准备好了,短期内绝对够用,不会去瞎借钱的!”系统资金虽然现在只有三万,但每一期都会补足,完全不用担心公司现金流出问题。
接着,郭少云想起了前世父亲这家公司的落幕,心中一动,斟酌着用词,看似随意地问道:“爸,说起来,我有个学长,毕业后进了省通信公司。上次聊天他提了一嘴,说好像听说内部有风声,全国各地的通信公司都在逐步计划回收下面营业厅的手机销售代理权了?这事……您这边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郭建国正准备斟茶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中,表情明显愣了一下,眉头迅速皱了起来:“回收代理权?你这消息从哪里听来的?我还真没听说这事。”
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作为一家深度依赖通信公司营业厅渠道的手机销售公司,如果这个消息属实,那无疑是晴天霹雳!
“你那学长……具体怎么说的?是试点还是全面铺开?有时间表吗?”郭建国连珠炮似的发问。
“他就是随口一提,说是大趋势,可能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吧,具体他也不太清楚。”郭少云不敢说得太细,只能模糊提示。
郭建国放下茶壶,身体向后靠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如果真有这回事……那麻烦就大了。我得尽快去确认一下。真要这样,我必须马上和董事长通个气,公司得立刻开始准备转型了。”
他忽然苦笑一下:“其实公司转型这事,去年我就和他提过,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可惜啊……当时没人在意。”
郭少云心里有数了。上一世,那董事长刚愎自用,甚至后来还因为行贿和商业犯罪被抓了进去,彻底断送了公司转型的可能。还好自己父亲只是职业经理人,并未卷入太深。
想起前世父亲后来创业的艰辛,郭少云趁机说道:“爸,其实我觉得,您在这公司,虽说是个总经理,但操的却是董事长的心。战略规划、风险把控、未来转型、甚至投融资……哪一样不是您在想办法?如果这家公司最终转型不理想,或者董事会方向不对,您有没有考虑过……干脆自己出来创业?”
他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到时候,说不定咱们爷俩还能强强联合呢!我搞我的线上,您搞您的线下,或者咱们一起搞点新项目?”
郭建国闻言,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真切的笑容,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中却明显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波动和神采。显然,儿子这个提议,说到了他某些深藏的心思。
父子俩又聊了许久,直到母亲打来电话催吃饭。
在鹭城的这几天,郭少云陪着母亲买菜做饭,跟着父亲去公司转了转,又走了几家亲戚,听着长辈们的夸奖和叮嘱,享受着久违的家庭温暖。
不知不觉间,时间飞逝。
直到某天清晨醒来,郭少云心里默算着日子,突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卧槽!结算日!好像是今天?!”
他一拍脑袋,这几天过得太过安逸充实,差点把“不忘初心”给忘了!他的“亏钱大业”进展如何了?张姜和蒋渊那边怎么样了?店铺开起来了吗?花出去的三万块,到底亏了没有?
心里瞬间被一股好奇和紧张填满。他立刻集中精神,在心中默念:
“打开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