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宏大的天音尚未彻底消散,虚空通道中弥漫出的古老威压已将整个虞家废墟凝固。
时间仿佛停滞,血雾飘在半空,崩飞的碎石定在原地,每个人脸上极致惊恐的表情像是被凿刻下的浮雕。
云澈瘫软在地,裤裆间一片湿热骚臭,他却毫无所觉,只是瞳孔涣散地仰望着那个持剑的身影,嘴唇无声地开合,反复念叨着“不可能”。他身旁的青云宗长老,那位金丹后期的修士,道心已然崩裂,七窍中渗出鲜血,修为正肉眼可见地溃散。
天上,幽影阁主拍出的那一掌还凝在半空,他脸上的狞笑早已化为极致的恐惧和荒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自己的道则,甚至自己的元神,都在那弥漫的古老气息下瑟瑟发抖,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念头。那不是力量的差距,那是生命层次的根本不同!是蝼蚁面对浩瀚星海的绝望!
虞渊。
他站在破碎的大地中央,手中那柄由万道熔炼而成的古剑微微低垂。
祖师级的虚影们依旧保持着恭敬跪伏的姿态,浩瀚的道威如温顺的潮水,环绕着他,将他衬托得如同执掌大道权柄的神祇。
他脸上百年不变的懒散笑意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看透了万古轮回的漠然。那双总是迷蒙醉眼的眸子,此刻清亮如寒潭,倒映着漫天惊惶的身影,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他微微偏头,目光掠过地上族人的尸体,掠过虞清那满是泪痕和难以置信的小脸,掠过吐血萎靡、眼神复杂望着他的老祖,最后,落回了天上那些入侵者身上。
他的视线很轻,却比亿万均山岳更重,压得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敌修筋骨咯吱作响,元神欲裂。
“呵。”
他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打破了那绝对的死寂,也像是敲响了末日的丧钟。
幽影阁主猛地一个激灵,求生欲压过了恐惧,嘶声尖叫起来,声音扭曲变调:“前辈!尊驾!误会!这是天大的误会!我等不知虞家是您……”
虞渊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
他抬起了握剑的右手。
动作依旧随意得像是在拂去肩头的落叶。
然后,朝着前方,轻轻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爆发,没有撕碎寰宇的巨响。
只有一道灰蒙蒙的剑气,如同初春的薄雾,轻柔地弥漫开来。
这剑气看起来毫无威力,甚至有些缥缈。
然而,剑气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无息地湮灭,不是破碎,而是彻底归于虚无,化为最原始的混沌。
道则,在这薄雾前退避、哀鸣、崩解。
那些悬停在半空的敌修,无论是筑基小辈,还是元婴大能,包括那位嘶声求饶的幽影阁主,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法宝、他们的元神,只要被那灰色薄雾沾染上一丝,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融、分解、化为虚无。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没有抵抗,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过程。
就像是画布上的污点,被橡皮轻轻擦去。
一剑。
仅仅是一剑。
遮天蔽日的敌修大军,那足以顷刻间覆灭虞家的恐怖力量,消失了三分之二。
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因为站得靠后,未被剑气波及。
他们僵在原地,脸上的惊恐彻底化为呆滞和空白,大脑无法处理眼前这超越理解极限的景象。有人手中的法宝哐当坠地,有人下身失禁,更多的人则是直接道心崩溃,眼神涣散,变成了傻子。
灰色剑气缓缓消散。
虞渊持剑而立,衣袍甚至没有飘动一下。
他微微蹙了蹙眉,像是有些不满意,低声自语:“力量散逸多了…这具身体,还是太生疏。”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废墟上,却清晰得可怕。
活着的人,无论是敌人还是虞家族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生疏?
一剑湮灭数十元婴、上百金丹、无数筑基,只是…生疏?
剩下的敌修彻底疯了,哭喊着,尖叫着,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虞渊没有再看他们。
他手中的古剑化作点点流光,没入他的体内。
头顶那贯穿虚空的通道缓缓闭合,那些祖师级的虚影再次躬身一礼,随之消散。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天空恢复了清明,只是那片被剑气抹去的虚无,依旧触目惊心,缓缓自我修复着。
阳光重新洒落,照在虞家废墟上,照在血泊上,照在每一个幸存者惨白失神的脸上。
虞渊弯腰,从一片狼藉中,又找出一个还算完好的酒壶,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
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他啧了一声,依旧是那副嫌弃的语气:“兑水了。”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残存的虞家族人。
虞清呆呆地看着他,小脸上血污和泪水混在一起,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位之前拉住她的族老,此刻跪在地上,浑身筛糠般颤抖,不敢抬头。
虞家老祖捂着胸口,挣扎着想站起来,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难以置信的震撼,有深沉的愧疚,最终,都化为一声长叹,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千岁。
虞渊走到虞清面前,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污。
他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一种与刚才那灭世一剑截然不同的温和。
“吓到了?”他问,声音里似乎又带上了点以往那懒洋洋的调子,却再也无法让人联想到“废物”二字。
虞清猛地回过神,哇的一声哭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渊哥哥!你…你…哇……”
虞渊任由她抱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抬眼看向老祖和其余幸存者。
“收拾一下。”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死的,补一刀。自家的,埋了。”
他说完,拎着酒壶,慢悠悠地朝着自己那处早已破败不堪的小院走去。
所过之处,残存的虞家族人,无论是长辈还是平辈,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慌忙低下头,眼神里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无法言说的陌生。
他不再是那个他们可以随意嘲讽、忽视的废物少爷。
他是……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
只知道,他轻描淡写的一剑,改写了所有人的认知,也改写了东域,乃至整个修真界的格局。
虞渊的身影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
废墟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以及那悬在每个人心头的、巨大而恐怖的问号。
万道之祖?
那究竟是什么……
而此刻,虞渊回到他那小院唯一的完好处——那张歪斜的石桌旁。
他坐下,将酒壶放在桌上,看着壶身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亘古沧桑。
“藏了百年,还是没藏住。”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也罢,清净日子到头了。”
“有些债,也该开始收了。”
他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
远方天际,隐隐传来风雷之声,似乎有更强的存在,已被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