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每个月圆之夜。
一种难以抗拒的本能,会牵引着她浮上海面。她会找到一块远离人烟的礁石,坐在上面,望着远处海岸线上星星点点的灯火。
她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痛恨自己,竟然还在期待。
海风吹拂着她墨绿色的长发,月光为她完美的侧影镀上一层银边。深海公主凝视着曾抛弃她的人间,歌声无声地在心底流淌,那是海灵一族为破碎之心吟唱的、古老而忧伤的歌谣。
又是一年月圆夜。
汐悬浮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墨绿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暗流中舞动。她仰望着头顶那片被剧烈风暴撕裂的海面,雷鸣被海水过滤成沉闷的轰隆,闪电如同扭曲的银蛇,一次次试图刺破深渊的黑暗。
人类的哭喊与祈祷声,微弱却清晰地穿透波涛,传入她异常敏锐的耳中。又一艘船要在她的海域倾覆了,她本该习以为常。
人类的贪婪与傲慢总会招致海洋的惩罚。姨妈说过,干涉人类的命运,往往会带来更深的纠缠。
她摆动翡翠色的鱼尾,准备向更温暖的深海游去,将那些绝望的呼喊抛在身后。
就在这时,一道特别狰狞的闪电劈落,瞬间照亮了那艘在浪涛中疯狂挣扎的货船。甲板上,一个青衫男子正死死抱住桅杆的残骸,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水手们固定货物、舀出海水。
风浪模糊了他的面容,却抹不去那刻入汐灵魂深处的轮廓。
林轩.....是他。
他瘦削了许多,曾经清朗的眉宇被忧虑和风霜刻上了痕迹,但那确确实实是他无疑。
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攫住了汐的心脏,比万丈海底的水更刺骨。
好啊! 苍天有眼,竟将他直接送到了她的面前,任由她裁决生死。她只需冷眼旁观,甚至无需她亲自出手,几个呼吸之后,他和他的船就会被大海彻底吞噬,为她那段可笑可悲的过往陪葬!
船员们惊恐的哭嚎更加凄厉。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正在快速下沉。
林轩的脸上已尽是海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海浪。他仍在奋力呼喊着什么,试图将一個吓瘫的少年水手推向唯一的救生筏。
汐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老渔夫慈祥却担忧的面容,是他教导她,生命可贵,无论是海中的鱼,还是岸上的人。
再次睁开眼时,她的海蓝色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她救的不是他。
她救的是那船上一念尚存的善,和那些无辜的生命。
汐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水之能量在她体内汇聚。她猛地跃出汹涌的海面,悬停在风暴与大海之间!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短暂地勾勒出她非人的、绝美又威严的轮廓。覆盖着翡翠鳞片的修长鱼尾,在海浪中若隐若现。
她抬起双臂,掌心朝向疯狂的大海,口中吟唱出古老而强大的海灵语。
奇迹发生了。
以那艘破船为中心,汹涌澎湃的海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抚平,迅速平息下来。狂风仿佛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呜咽着向四周散开。一个巨大的、平静的风暴眼赫然形成,将船只温柔地包裹其中。
更令人惊异的是,无数闪烁着磷光的鱼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用自己的脊背抵住破损的船身,协同一致地推动着这艘人类的造物,稳稳地向着最近的海岸线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