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记得，小时候，姐姐沈姝是天上月，而我是她身后一颗不起的小星。
我比她小三岁，总是跌跌撞撞地跟在她后面，学她走路的样子，学她说话的腔调。
父母常说，姝儿沉静，瑜儿跳脱，性子南辕北辙，偏偏感情又好得不像话。
除了姐姐，我生命里另一道光，是隔壁顾府的顾文远。
我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在书房挨先生的戒尺，一起偷尝他母亲酿的梅子酒，酸得皱成一团又相视大笑。
两家父母乐见其成，连京城的风都知道，沈家二小姐是要嫁进顾家做媳妇的。
我曾以为，我的一生就会这样，顺着这条看得见的路，平稳温暖地走下去。
第一次见到萧玉环，是在一场簪花宴上。
她骑着枣红马而来，红衣灼灼，像一团烧到眼前的火，明艳得不可方物。
那场比试，她与姐姐，一个泼辣鲜活，一个清冷出尘，斗得难分难解，最终并列魁首。
“京城双姝”的名号，一夜之间响彻闺阁。
我真心为她高兴。
因为她后来成了姐姐的密友，也成了常来我们沈府的姐姐。
她性子热烈，会带新奇的点心给我们，会讲许多有趣的见闻，会捏着我的脸叫我“小瑜儿”。
我很喜欢这个玉环姐姐，觉得她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让我们的生活都鲜亮了不少。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大概就是那次，我们三人去郊外踏青，遇见了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宋钊。
他的目光，像黏稠的蜜，一下子胶着在姐姐身上，再也挪不开。
起初，玉环姐姐还打趣，说四皇子殿下莫不是看呆了？
可后来，宋钊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每一次，他的眼里都只有姐姐。
我感到了不安。
姐姐也开始回避，眉眼间染上轻愁。
而玉环姐姐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勉强。
她看宋钊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我那时懵懂，后来才明白，那里面藏着少女心事。
直到那次宫宴，有人开玩笑问四皇子何时迎娶他的“小青梅”萧家小姐，宋钊朗声一笑，清晰无比地说：“我与玉环妹妹自是兄妹之情，诸位莫要胡说，损了妹妹清誉。”
那一刻，我看到玉环姐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周围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京城双姝萧玉环成了最大的笑话。
她变了。
来我们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来了，也常沉默着。
她看姐姐的眼神里，那份亲昵不见了，多了许多我看不懂的复杂东西。
姐姐试图挽回，却总是徒劳。
再后来，宋钊对姐姐死缠烂打，闹得满城风雨。
家族的压力也随之而来，父母虽忧心天家深似海，却终究抵不过皇权与利益的考量。
姐姐累了，也或许是认命了，终于点了头。
她不知道，在她点头之前，宫里的德妃娘娘，为了安抚家族、施压儿子，早已暗中许了萧玉环四皇子正妃之位。
姐姐凤冠霞帔嫁入皇子府，萧玉环带着屈辱和补偿，成了侧妃。
后来，宋钊登基了，姐姐成了皇后。
可她的风雅，她的沉静，都成了她母仪天下的负担。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笑了，眉宇间的疲惫都更深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