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抓着便利店的热包子站在地铁口，手机突然震得手心发麻，屏幕上跳出来的“许大娘”三个字，像根冰锥子扎进我心里。
这名字我快十年没主动想起过了，自从我从那个满是泥坑的村子逃出来，就刻意把关于老家的一切都压在记忆最底下。
“小雪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还没等我问怎么了，哭声就砸了过来，“你回来吧……嵩嵩他……他没了！”
“没了？”我手里的豆浆“哐当”砸在地上，热流溅到鞋上都没知觉，“许大娘你说清楚！许嵩怎么了？他前两年不还晚上……架手架塌了……”
许大娘的哭腔里混着气音，断断续续的，“人送到医院就没气了……他走之前还跟我说，想找你……说你们小时候说好了……要一起……”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耳朵里全是地铁进站的轰鸣声，还有小时候许嵩的声音。
他蹲在村后的小河边，手里举着刚摸的泥鳅，笑着跟我说：“方如雪，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到时候我天天给你摸鱼吃。”
那时候的天是蓝的，河水是清的，他脸上的泥点都透着光。
可现在，那个跟我一起在泥里打滚的男孩，变成了一句“没了”。
我跟公司请了假，领导看着我红眼睛，还以为我家出了什么大事，特批了七天假。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翻出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那是我刚上大学时买的，第一次穿回家，许嵩盯着我看了半天，说像村头的牵牛花。
我把裙子叠好塞进包里，心里堵得慌，总觉得该穿件他喜欢的衣服去送他。
坐长途车回村的时候，天阴得厉害，车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变成了光秃秃的农田，再到坑坑洼洼的土路，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把外面的世界糊成一片模糊的灰。
我旁边坐了个抱着孩子的大姐，孩子哭个不停，她哄着孩子说“快到姥姥家了”，我听着这话，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这也是我的姥姥家，可现在，我是回来送人的。
车到镇上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我刚拎着行李下车，就看见一辆三轮车停在路边，开车的是许亮，许嵩的弟弟，比我们小五岁，小时候总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喊“小雪姐”。
他现在长很高了，脸膛黝黑，看见我却没像以前那样咧嘴笑，只是低着头说了句“小雪姐，上车吧”。
三轮车的车棚漏雨，雨丝飘进来打在我胳膊上，凉得刺骨。
许亮一句话都不说，头埋在方向盘上，我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眼底青黑得吓人，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而且他的手一直在抖，握方向盘的指节都泛白了。
“许亮，”我忍不住问，“许嵩的后事……都安排好了吗？”
许亮的身子猛地一僵，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没……没呢，我妈说等你回来，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得让你送他最后一程。”
我心里酸了一下，可转念就觉得不对劲，咱村哪有这规矩？我爷爷走的时候，第二天一早就火化了。
李大爷前年摔没了，当天就拉去殡仪馆了。许嵩走了两天了，怎么还等着我？
“咱村不是讲究‘入土为安’吗？怎么还停着？”我又问。
许亮的脸瞬间白了，避开我的眼神，盯着车窗外的泥地说：“这……这次不一样，我妈说嵩嵩走得惨，得停灵七天，让他多待几天，跟家里人多亲近亲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