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客厅水晶灯的光砸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上,碎成一片冰冷剔透的渣。高脚杯里的红酒晃了晃,像一汪浓稠的血。

“废物!”

林薇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脊梁骨。她指着地上被打翻的点心塔,奶油的甜腻和水果的酸腐气混在一起,令人作呕。“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们沈家养你有什么用?一条狗都比你懂得看眼色!”

我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尖上,和这奢华到每一寸空气都标着价码的客厅格格不入。周围的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织成一张网,把我裹紧。岳母坐在主位,唇角下撇,眼神凉薄;岳父端着杯,目光掠过我,像看一件碍眼的摆设。

沈家赘婿,宴会上失手打翻点心,又是供他们消遣的一夜。

我弯下腰,手指沾上黏腻的奶油,一点一点地收拾残局。指甲掐进掌心,刺痛感让我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骂声还在继续,字字句句,刮得耳膜生疼。

入夜,厚重的窗帘拉拢,吞没了最后一丝月光。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和方才宴客厅的璀璨判若两个世界。林薇站在我面前,晚礼服还没换下,丝绸的料子勾勒出窈窕曲线,可脸上宴会上那刻薄的愤怒消失了,换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凝重。

她手里托着一枚乌黑的药丸,龙眼核大小,没有任何光泽,甚至隐隐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吃了它。”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又是这个。自从入赘沈家,每一天,雷打不动。

“薇薇,”我喉咙发干,尝试着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挣扎,“这到底是什么药?我身体很好,不需要……”

“让你吃就吃!”她打断我,眼神里掠过一丝我熟悉的、人前那种不耐烦,但更深的地方,藏着一丝极快的、我抓不住的惊惶,“对你身体好,问那么多干什么!”

她几乎是粗暴地将药丸塞进我嘴里,指尖冰凉,触到我滚烫的嘴唇,激起一阵战栗。另一只手将温水递到我唇边,动作强硬,没有丝毫温柔。

药丸滑过喉咙,留下那股熟悉的、让人胃袋翻搅的腥苦,久久不散。

我咽了下去,像咽下一块冰,寒气顺着食管一路冻进五脏六腑。

她看着我的喉结滚动,直到确认我完全吞下,那抹紧绷才从她肩头稍稍褪去。她收回手,转身走向梳妆台,语气重新变得冷淡,甚至带着厌弃:“睡吧,明天家族例会,别又给我丢人。”

这样的夜晚,重复了整整一年。

人前的折辱,人后的强迫服药。

我活得像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线的一端攥在我名义上的妻子手里,另一端,连着这莫名其妙的黑色药丸。

它让我精神日渐萎靡,偶尔的眩晕和心悸袭来时,眼前甚至会闪过一些无法理解的扭曲画面。体内像有什么东西在沉睡,被这药性死死压着,闷得我喘不过气。

直到那天下午,岳父吩咐我去沈家老宅的阁楼找一份旧年的地契。

老宅废弃多年,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木头腐朽的味道。光线从狭窄的气窗透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亿万尘粒。我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挪开一个沉重的樟木箱子时,箱子底部,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泛脆的油纸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