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的红绸挂满了李府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都弥漫着甜腻的喜饼香气。
明天,就是我李月茹出嫁的日子。
闺房里,一众女眷簇拥着我,啧啧称赞着那件摊在拔步床上的大红嫁衣。
那是我用了一整年的心血,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百鸟朝凤”。金丝银线在灯下流光溢彩,凤凰的眼睛是用最圆润的南海珍珠点的睛,仿佛随时能浴火飞去。
“月茹这手艺,真是绝了!”
“苏家能娶到月茹,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含笑听着,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了我的准小姑子,苏芷兰的身上。
她正端着一盏滚烫的墨,眼中淬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毒汁——嫉妒。
前世,就是这碗墨,毁了我的嫁衣,也拉开了我悲惨一生的序幕。
果不其然。
“哎呀!”
一声尖叫,苏芷兰“不慎”一个趔趄,整碗漆黑如夜的墨汁,不偏不倚,从凤凰的头顶,淋漓而下。
刺啦——
浓墨迅速渗透,洇开一大片丑陋的污迹,像一块巨大的、腐烂的疮疤,趴在我鲜红的嫁衣上。
金凤泣血,百鸟哀鸣。
满堂的道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傻了。
我的心,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平静。
因为,就在墨汁泼上嫁衣的那一瞬间,我重生了。
我清晰地记起了所有事。
前世的我,看到这一幕,当场崩溃大哭。
苏芷兰假惺惺地道歉,我的准婆婆张氏拉着偏架,我的未婚夫苏文轩只会说“芷兰年纪小,你多担待”。
我忍了。
我连夜赶制了一件粗糙的嫁衣,穿着它,成了整个华京城的笑话。
婚后,婆婆以我出身商贾、嫁衣寒酸为由,处处刁难;小姑子变本加厉,偷我的嫁衣首饰,败坏我的名声。
而我的夫君苏文轩,永远只会站在他的家人那边,劝我“顾全大局”、“家和万事兴”。
最后,为了他的官路,他们一家人合谋,诬陷我爹以次充好,骗取官商资格。
李家一夜破产,我爹气死,我娘病死。
我被一纸休书赶出家门,万念俱灰下,在一个寒冬腊月,投了护城河。
冰冷刺骨的河水,将我淹没。
那无尽的恨意,滔天的悔恨,此刻都化作了我唇边一抹冰冷的笑。
“嫂嫂,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芷兰还在演,她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都怪这地太滑了!嫂嫂,不过是一件衣服,你……你不会怪我吧?”
她顿了顿,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轻蔑地补刀。
“大不了……我把我穿旧了的衣服,赔你一件?”
这话,和前世一字不差。
正是这句轻飘飘的“一件衣服而已”,彻底斩断了我对苏家最后的情分。
前世的我,听到这里,心如刀割。
而今生的我,只想笑。
我缓缓站起身,没有看那件被毁的嫁衣,甚至没有看苏芷兰。
我的目光,落在了旁边桌案上。
那里,摊着一张大红洒金的纸,上面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那是苏芷兰的陪嫁单。
她下个月也要出嫁,对方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为了炫耀,她这几天走到哪都把这张单子带到哪,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