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檐角铜铃响,青梅入酒香
都城西市的暮春总带着几分微醺的暖意。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拐过街角那株百年老槐树,便能望见"香酿"酒坊的朱漆门楣。门帘半卷,风里浮动着新麦发酵的甜香,混着檐角铜铃的轻响,像一阙未谱完的小令。
苏瑶正踮脚够酒坛顶层的蜜枣。她穿月白粗布衫,袖口沾着几点酒渍,乌发用竹簪松松绾了,几缕碎发垂在耳后,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竹梯在脚下吱呀作响时,她听见外头传来马蹄声——是凌风的玄甲卫到了。
"苏姑娘!"伙计阿福掀开门帘,额角还挂着汗,"将军又带了西域的葡萄来,说要配您新酿的'松醪'。"
苏瑶手一抖,蜜枣"啪"地落进酒坛。她望着镜中泛红的耳尖,慌忙理了理鬓发,这才捧着青瓷坛出去。院门口的石桌上已摆着几坛西域葡萄酒,凌风斜倚着朱漆廊柱,玄色战袍上沾着星点尘沙,却掩不住眉目间的清冽。
"将军今日倒是早。"苏瑶将青瓷坛放在石桌上,琥珀色的酒液在坛口晃出细碎的光,"前日您说这酒缺了些果香......"
"是我唐突了。"凌风忽然打断她,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上——那是用碎银打的并蒂莲,纹路粗拙却工整,"这镯子......"
"阿娘留下的。"苏瑶低头摩挲着镯子,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酒盏里的花瓣,"她酿了一辈子酒,说'酒是活物,要拿心去喂'。后来家里遭了难,连棺木都是街坊凑的,只剩这镯子和半坛没酿完的'并蒂莲'。"
凌风喉结动了动。他第一次来香酿是三个月前,随父亲巡查京畿防务。那时他浑身是血,被部下抬进酒坊时,苏瑶正蹲在马厩边给受伤的战马涂药。她抬头时眼里没有惧色,只递来干净的布巾:"先把血止住,我去拿金疮药。"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救的不只是他,还有二十七个重伤的士兵。她把酒坊的后院改成临时医棚,熬了三天三夜的药汤,连自己睡的床板都拆了当柴烧。有个伤兵发烧说胡话,她便守在床边唱《采桑子》,直到那兵安稳睡去。
"苏姑娘。"凌风突然握住她的手,银镯硌得他掌心发疼,"我昨日去了城隍庙,求了一签。"
"将军莫要戏言。"苏瑶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上上签。"他眼底有星子在跳,"签文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苏瑶,我想娶你。"
风掀起门帘,吹得石桌上的酒坛微微摇晃。苏瑶望着他肩上未愈的箭伤,想起昨夜阿福说的话——凌家送了帖子到吏部尚书府,要替凌风求娶吏部侍郎的独女。那姑娘她见过,是上个月在茶楼听曲时坐主位的女子,鬓边戴着东珠,说话时连茶盏都不曾端稳。
"将军可知......"她指尖抵在他腕间的旧疤上,那是去年在雁门关被箭簇划的,"我这样的身份,登不得大雅之堂。"
"身份?"凌风将她抵在廊柱上,玄色战袍扫落几片槐花瓣,"我凌风的妻子,是能与我共饮浊酒、同担风雨的人。是你,在我浑身是血时递来药碗;是你,把最后半袋米熬成粥分给伤兵;是你,让我在尸山血海里,还能想起这世间有值得用命去护的人。"
槐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苏瑶望着他眼底的灼热,忽然笑了:"那......等将军下次打了胜仗,我在酒坊唱《上邪》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