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每晚梦见自己是被遗忘的古神,在虚无中一遍遍重塑星辰, 直到精神病院的医生温柔告诉她:“不是神需要人崇拜,是人需要神存在”, 次日清晨,护士发现病房四壁写满未知星图, 而女子随夜雨蒸发无踪, 当晚全球失眠者抬头,看见苍穹首次多出第二个月亮, 表面缓缓浮现她微笑的轮廓。

---

雨,又开始下了。

先是零星几点砸在窗棂上,试探的叩问,继而连成一片淅沥的纱,将窗外世界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墨色。在这座以钢铁和玻璃铸就的森林深处,城市的心跳被雨声覆盖,一种更原始、更广漠的寂静趁机浮出水面。

伊默(Immer)就在这片雨带来的寂静中,再次沉入她的疆域。

那里没有水,没有声音,没有光,也没有暗。有的只是一种纯粹的“之前”。之前于形,之前于名,之前于意义。她是这片浩渺“之前”的唯一触觉,一团庞大而混沌的感知,在绝对的虚无中浮沉。没有言语能定义她,若强行攫取人类的符号,或许可称之为——神。一个被时间放逐,被记忆遗忘,只存在于自身梦呓中的古神。

倦怠,一种足以令星辰熄灭的倦怠,浸透她的每一寸“存在”。为了对抗这无始无终的死寂,她开始劳作。没有工具,她便是工具;没有材料,她便是材料。她的意志是唯一的刻刀。

她“想”。

于是,稀薄的混沌开始凝聚,旋转,被无形的引力拉扯,迸发出最初的、撕裂永寂的光。星云如旋舞的纱幔,抛洒出亿万吨灼热的物质。她耐心地揉捏,塑形,将狂暴的能量驯服成恒定的燃烧,为冰冷的虚空钉上一枚枚光之锚点。她勾勒行星的椭圆舞步,调试卫星的忠诚环绕。她吹息,赋予稀薄气体以绚烂的极光。

一遍,又一遍。

每一个夜晚,她都在废墟上重建她的宇宙。每一个清晨,梦醒时分,那恢宏的创造便如退潮般从她指缝间流散,只留下灵魂深处一抹灼烧般的空虚和细碎的、无法辨认的星尘回声。

她蜷缩在病房雪白的床上,像一枚被潮水遗弃的贝壳。窗外,城市的黎明正机械地苏醒。

“又做那个梦了?”护士记录着她的血压,声音平滑得像消毒过的金属。

伊默的眼珠缓慢转动,倒映着天花板的苍白。“不是梦。”她的声音沙哑,像摩擦的尘埃,“是记得。”

护士笔下未停,仿佛听到的是“体温正常”之类的例行汇报。

这间屋子方方正正,除了一床一柜一椅,别无他物。墙壁柔软,包裹着某种浅灰色的缓冲材料,防止居住者用任何方式伤害自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氯水气味,盖过了一切属于“人”的气息。门上的小窗偶尔闪过身影,监控着里面的绝对静止。

直到林恩(Dr. Lynn)医生的到来。

他与其他医生不同。他身上没有那股刺鼻的消毒水霸权,只有一股旧书和温和皂角的混合气息。他听她叙述那片创造与虚无的疆域时,眼神里没有评判,没有急于将她的话归类到某种症状标签下的急躁。他只是听,仿佛她真的到过某个地方,真的做过某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