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囚凰·烬
那一年,云国的天塌了。
父王战死城头的消息传来时,母后一滴泪也未流,只是将传国玉玺和一柄淬了毒的短簪塞进她手里,然后从容地走向了燃烧的昭阳殿。云瑶被忠心的老嬷嬷拖着,从密道逃离,身后是冲天火光和梁军震天的喊杀声。
可终究没能逃掉。密道出口早已有梁军铁骑等候。她像牲口一样被铁链锁住,扔进了俘虏的队伍。
通往梁国都城的路,漫长而屈辱。赤足踩在尖利的碎石上,每一步都像刀割,脚踝被粗糙的镣铐磨得血肉模糊,脓血和尘土混在一起,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神经,痛到麻木。寒风如刀,刮在她单薄的囚衣上,却比不上心底万分之一的冷。
直到那日,队伍忽然停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她艰难地抬头,逆着刺眼的阳光,看见了他。
玄色铁甲覆身,肩甲上暗红的血迹斑驳,仿佛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屠杀的惨烈。他高踞于通体乌黑的骏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阳光从他身后泼洒开来,为他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边,却照不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周围的梁军士兵纷纷敬畏地低头,高呼:“萧将军!”
萧煜。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云瑶的心脏。就是他,踏破了她的国门,手刃了她的兄长,将她云国山河碾碎在铁蹄之下!
恨意如同毒焰,瞬间焚遍四肢百骸!她几乎要咬碎银牙,才能抑制住扑上去与他同归于尽的冲动。那目光太过灼热,太过刻骨,马上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微微侧头,俯视下来。
他的目光,冷得像万年寒冰,缓缓扫过她破损污浊的衣袍,扫过她血肉模糊的双足,扫过她即便狼狈至此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最后,对上了她那双燃着熊熊烈焰、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的眸子。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无声中似有刀剑碰撞的铮鸣。
他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不是笑,是一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的、对蝼蚁般生命的漠然与嘲讽。随即,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脏东西,漠然地移开视线,一夹马腹,骏马迈着优雅而冷酷的步子,从她身边缓缓走过。
马蹄扬起的尘土,混合着血腥与草屑,扑了她满头满脸,呛得她几乎窒息。
云瑶猛地闭上眼,将那份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屈辱和恨意,混着血沫,狠狠咽回肚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
梁帝为了彰显天朝仁德,并未将她投入诏狱,而是将她“恩养”在宫中最偏僻的“静思苑”。有吃有穿,却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监视和冰冷的目光,时刻提醒着她卑贱的俘虏身份。
梁帝的掌上明珠,华阳公主,很快就像嗅到血腥味的蝴蝶,翩然而至。
“哟,这就是那位云国公主?”华阳穿着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的繁复宫装,用昂贵的鲛绡团扇掩着口鼻,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之源,“看来云国的水土也不怎么样嘛,养出的公主灰头土脸,毫无仪态,难怪国运如此短暂。”
云瑶正静静擦拭着母亲留下的那支旧玉簪,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清冷如泉:“梁宫的风水看来也养不出什么灵秀人物,否则怎会养出只知吠叫、不通人言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