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六封信:云之语

沈从文 致 迟子建 (约 1978年 春)

子建:

你送的雪花化成了水,沾在信纸上,像辰河的露水,很有意思。哈尔滨的冰雕我没见过,但能想象出来——那么冷的天,把冰雕成城堡、成人物,是北方人的浪漫,和我们湘西的吊脚楼一样,都是把日子过成了诗。

名声这东西,就像天上的云,聚散无常。今天飘到你头顶,明天就可能散到别处去,何必当真?当年诺贝尔提名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整理一件明代的补子,上面绣着仙鹤,针脚细得像头发丝。我只愣了一下,就继续手里的活了。为什么?因为我知道,那名声不是给我的,是给《边城》里的翠翠,给茶峒的山水,给那些湘西的普通人的。我不过是个“传声筒”,把他们的故事说出来而已。要是把名声当真,就像把云当成棉花糖,看着甜,咬一口全是空的。

我年轻时也追过名声,想让更多人读我的文章,想成为“大作家”。可后来在博物馆待久了,看着那些无名工匠做的文物,突然就想通了:那些人没留下名字,可他们做的东西流传了千百年,这才是真正的“留下”。作家最终能留下的,不是“诺贝尔提名”的头衔,不是“大作家”的名声,而是那些能让后人读着流泪、读着微笑的文字。

商业活动我懂,就像我们湘西的赶集,有人卖菜,有人卖布,有人卖故事。可你要记住,你是“写故事的人”,不是“卖故事的人”。版税能让你生活好,这是好事,但别为了版税去写违心的东西。就像穿衣服,粗布棉袄虽然不华丽,可贴身、暖和,比那些绣满金线却不合身的袍子强。

你要去山区小学给孩子们讲故事,做得好。我年轻时在西南联大教书,最喜欢带学生去乡下采风,不是让他们学“技巧”,是让他们去看农民怎么种地,怎么吃饭,怎么说话——文字里的“真”,从来不是坐在书房里想出来的,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

春天来了,辰河的冰化了,河边的柳树发了芽。我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