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嫡母在我及笄礼上宣布,我其实是抱错的农家女。 真千金程婉清一身素衣上前认亲,眼底却藏着势在必得的光。 满堂宾客都在笑我鸠占鹊巢,劝我感恩多年养育。 我笑着拔下金钗掷地:“这十五年,我学的从不是后宅争宠。” 街角忽然马蹄声如雷,黑压压的玄甲军跪满长街—— “奉旨,恭请镇国长公主还朝!”

我十五岁及笄礼的那天,侯府热闹得像是要把建康城百年的繁华都烧尽在这一日。

鎏金缠枝的熏笼里吐出袅袅的苏合香,与女眷们环佩叮当的清音、宾客们压低的谈笑交织在一处,浮在侯府花厅雕梁画栋的穹顶之下。身上繁复的蹙金绣百蝶穿花云锦礼服装束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沉甸甸的赤金嵌宝头面更是压得颈子发酸。但我依旧挺直脊背,跪坐在堂中蒲团上,听着礼官唱诵冗长的祝词,目光垂落,只能看见嫡母王氏织金绣凤的裙裾边沿,和她那双稳稳放在脚踏上的云头履。

一切流程都合乎礼制,完美得像是《周礼》中拓下来的图谱。赞者为我梳头,加笄,宾客们依次上前道贺,言词恳切,恭维着侯府千金的风仪,羡慕着永嘉侯府的圣眷隆恩。

王氏一直含着得体雍容的浅笑,接受着众人的艳羡。直到最后一项“字笄”的仪式将至,满堂稍稍静下,预备聆听父母的训诫时,她脸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下去。

她扶着贴身嬷嬷的手,缓缓站起身。

那一瞬间,厅内丝竹声似乎都滞涩了一瞬。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没看我,而是面向满堂宾客,声音沉静,却清晰地压过了每一缕香气:“今日,感谢诸位亲朋莅临,见证小女及笄之礼。借此吉时,我永嘉侯府尚有一件家事,需得向诸位言明,以正视听。”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微微蜷缩。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沿着脊柱悄然爬升。

堂下起了细微的骚动,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王氏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有审视,有遗憾,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怜悯,唯独没有了往日虽不亲密却至少维持着表面温情的慈爱。

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扬高了些许,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痛:“十五年前,侯府喜得千金,然天意弄人,一场意外,致使血脉错换。我身边养育十五载者,并非侯府真珠。”

“轰——”的一声,如同冰水泼入滚油,整个花厅彻底炸开!

惊呼声、抽气声、杯盏失手落地的脆响,此起彼伏。无数道目光——惊疑的、探究的、瞬间由热切转为鄙夷的——箭矢般钉在我身上,几乎要将我钉穿在那蒲团之上。

我猛地抬头,撞上王氏那双已然彻底冷却的眼眸。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不等任何人反应,王氏已朝厅外微微颔首。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一个穿着半旧浅青襦裙的少女,低着头,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她身量与我相仿,容颜清秀,眉眼间竟与王氏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抿唇的弧度,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通身上下毫无装饰,更衬得那张小脸苍白荏弱,我见犹怜。

她走到堂中,对着王氏盈盈拜倒,未语泪先流,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乡音:“不孝女……婉清……拜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