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瘫软在地的王氏，没有看面无人色的永嘉侯，也没有看那个抖得快要晕过去的所谓“真千金”。
我只是微微抬了下颌，目光掠过地上那支摔得变形的金钗，看向厅外被甲胄撕开的一片朗朗青天。
“雷将军，”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死寂的庭院每一个角落，“起来吧。”
“备车驾。”
“本宫，是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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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勖声落，满庭死寂。
方才还鼎沸的人声、环佩声、甚至呼吸声，都被那黑压压的玄甲和撼地的恭请声碾得粉碎。苏合香气混着铁锈般的冷硬，沉甸甸压下来，令人窒息。
永嘉侯程振业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像是离水的鱼，试图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轻响。他身侧的王氏，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不住那份惊骇带来的灰败，她扶着嬷嬷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将老人的胳膊掐断。那身织金绣凤的礼服，此刻看来只觉讽刺无比。
程婉清更是彻底懵了。她缩在王氏身后，方才那点势在必得的幽光早被吓成了全然的恐惧和茫然，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看着满庭跪伏的甲士，又看看我，似乎无法理解这瞬息惊变。她身上那件半旧的浅青襦裙，在森冷铁甲的映衬下，卑微得如同尘埃。
我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身前单膝跪地的雷勖身上。明光铠冷硬，衬得他面容如刀削斧凿。
“有劳雷将军。”我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这片死寂，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起身回话。”
“谢殿下！”雷勖抱拳，铿然起身，甲叶碰撞之声带着杀伐之气。他身形高大，站立时如铁塔般，目光低垂，姿态恭谨却难掩久经沙场的悍厉。
“陛下听闻殿下及笄，龙心甚慰。特命末将率玄甲军前来，迎殿下还宫。”他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砸在程家众人和满堂宾客的心上，“车驾仪仗已候在府外。”
“陛下……陛下隆恩。”我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目光淡淡扫过程振业和王氏，“只是本宫尚有些许家事未了。”
“家事”二字，被我轻轻吐出，却让程振业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前两步，额上瞬间布满冷汗，声音干涩发颤：“殿……殿下……臣……臣有罪！臣等眼拙，竟不知殿下身份！往日若有怠慢，万望殿下恕罪！恕罪啊！”说着，腿一软便要跪下去。
他身旁的王氏也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地跟着欲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底盈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侯爷，夫人，”我并未抬手去扶，只是看着他们弯下的膝盖僵在半空，声音平淡，“今日乃本宫及笄之礼，二位原是主人，不必多礼。”
这话比直接让他们跪下去更令人难堪。程振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起身不是，跪下去更不是，僵在那里，狼狈万分。王氏更是摇摇欲坠，全靠嬷嬷死死架住。
满堂宾客此刻早已噤若寒蝉，个个低眉顺眼，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方才那些附和着劝我“感恩”的声音，此刻回想起来，无异于自扇耳光，火辣辣地疼。无人敢与我对视。
我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那摔得扭曲变形的金钗上。南珠滚落四处，沾了尘埃，黯淡无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