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握住冰冷的金身,猛地一用力——
“哐啷——!”
一声刺耳的金石脆响!
那支象征着侯门千金尊荣、刚刚由赞者为我簪上的及笄金钗,被我狠狠掼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上!珍珠迸溅,滚落四处,凤鸟的翅膀摔得扭曲变形,璀璨金光映照着无数张惊骇失色的脸。
“感恩?”我的声音清晰、冰冷,掷地有声,再无半分往日刻意维持的侯门闺秀的温婉,“侯夫人,诸位夫人,怕是弄错了一件事。”
我环视全场,目光所及,那些刚才还高谈“感恩”的宾客竟不由自主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这十五年来,我程瑾瑜在这永嘉侯府学的,”我一字一顿,声如寒冰撞玉璧,“从来不是什么后宅争宠、伺候翁姑、管理庶务!更不是学如何摇尾乞怜,感恩施舍!”
话音未落——
“哒——哒——哒——!”
街角之外,骤然传来如同滚雷般逼近的马蹄声!整齐划一,沉重急促,踏碎了建康城午后的慵懒繁华,带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撼动着大地,直扑侯府而来!
“怎么回事?!”
“何处来的马蹄声?!”
宾客们惊慌失措,纷纷涌向厅门窗口张望。
永嘉侯脸色一变,疾步向外走去,试图查看情况。
然而不等他走到门口,侯府的大门竟被一股巨力从外面轰然撞开!
沉重的朱漆大门拍在两侧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烟尘微扬中,只见黑压压的披甲武士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占据了前庭、回廊、每一个角落!玄色铁甲反射着幽冷的寒光,腰间制式横刀散发着凛冽的杀气,行动间鸦雀无声,唯有甲叶碰撞发出沉闷冰冷的铿锵之音,将整个奢靡喜庆的侯府彻底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下!
宾客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卡在喉咙里,连连后退,你推我挤,险些踩踏。女眷们更是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
永嘉侯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王氏早已松开程婉清,惊得倒退两步,被嬷嬷扶住才勉强站稳。程婉清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懵懂和惊恐,睁大眼睛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名身着明光铠、头盔缀着红缨的将领按刀大步而入,目光如电,扫过满堂狼藉,扫过摔碎的金钗,扫过惊惶的宾客,最后,定格在我的身上。
他疾行至我面前三步,“铿”地一声单膝跪地,甲胄沉重砸在地面,低头抱拳,声如洪钟,震得整个花厅嗡嗡作响——
“玄甲军统领,雷勖!”
“奉陛下密旨,恭请镇国长公主殿下还朝!”
“甲胄在身,恕末将等不能全礼!”
身后,黑压压的玄甲军士如同割倒的麦浪般齐刷刷跪下,铁甲摩擦之声汇成一片冰冷的寒潮,低沉浑厚的声音撼天动地:
“恭请镇国长公主殿下还朝——!”
声浪滚滚,冲霄而起,将侯府屋顶的琉璃瓦都震得簌簌作响。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片玄色的铁血海洋,和那跪在我面前、代表至高皇权的玄甲统领。
方才所有喧嚣、鄙薄、怜悯、嘲讽,顷刻间被碾得粉碎。
我站在那里,一身及笄华服,在一片跪伏的玄甲之中,如同血火中重新淬炼出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