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她们,竟勾勒出一种诡异的、却让林薇鼻子发酸的宁静。
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她有多少年没在家里感受过这种氛围了?自从母亲确诊后,这个家就变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充满了焦虑、对抗和无力感。
而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甚至面试时还有些怯生生的保姆,竟然做到了她花了无数金钱和精力都做不到的事情——让母亲安静下来。
林薇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心里五味杂陈。是侥幸?是解脱?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嫉妒?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潭绝望的死水里,好像终于投进了一颗小小的、名为“希望”的石子,哪怕它微不足道,却也足以让濒临窒息的人,拼命想去抓住。
这个保姆,似乎真的不一样。
第二章 希望中的酸楚
日子仿佛真的因为张阿姨的到来而驶入了一条看似平静的航道。连续一个星期,家里没有再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母亲王桂兰依旧认不得人,时空记忆混乱,但那种歇斯底里的狂躁频率显著降低了。她变得安静,甚至有些呆滞,大多数时候只是坐着,或者由张阿姨搀扶着在屋里慢慢走动。
这对林薇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她终于能喘口气,将几乎全部精力投入到那个棘手的并购案里。公司的会议一场接一场,文件堆得像小山,她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用工作的充实和疲惫来麻痹自己,暂时将那个令人无力又愧疚的家抛在脑后。她给张阿姨涨了薪水,语气是公事公办的赞许:“张阿姨,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张阿姨只是讷讷地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悦,依旧沉默而勤快地打理着一切。她把母亲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里总是飘着清淡适宜的饭菜香,连阳台上的花都好像精神了些。
然而,短暂的松弛之后,一种新的、更细腻的痛苦开始悄无声息地啃噬林薇。她发现,母亲对张阿姨,展现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依赖和顺从。张阿姨喂饭,母亲就老老实实地张嘴;张阿姨帮她擦身,她虽然不情愿,但也不会激烈反抗;甚至晚上,只有张阿姨坐在床边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母亲才能慢慢入睡。
这种温顺,是林薇从未得到过的。她这个亲生女儿,在母亲眼里,依然是个需要警惕和抗拒的“陌生人”。
有一次,林薇难得准时下班,看到张阿姨正耐心地给母亲喂一碗南瓜粥。她心里一动,生出一种近乎卑微的渴望。她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妈,我来喂吧。”
张阿姨愣了一下,默默地把碗勺递给她。林薇接过碗,坐在张阿姨刚才的位置上,舀起一勺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母亲嘴边。
母亲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先是茫然,随即涌起熟悉的恐惧和抗拒。她猛地一挥手,打翻了林薇手里的勺子,温热的粥溅了林薇一身。母亲像受惊的动物一样缩紧身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充满敌意的声音,死死攥住旁边张阿姨的衣角。
那一刻,林薇感觉那溅落的不是粥,而是滚烫的羞耻和失败。她僵在原地,看着母亲紧紧依靠着保姆,对自己这个女儿露出全身戒备的姿态。一种尖锐的嫉妒混合着巨大的委屈,瞬间冲垮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短暂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