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狼狈地站起身，哑声对张阿姨说：“还是你来吧。”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她试图模仿张阿姨。学着她的样子，放慢语速，哼那不成调的歌，甚至也去给母亲按摩。可她的动作是僵硬的，歌声是干涩的，她的触摸只会让母亲更加紧张。她越是努力，就越是笨拙，那种挥之不去的挫败感和自我怀疑就像藤蔓一样将她越缠越紧。
她开始害怕回家，害怕面对那种无声的对比。她甚至有些怨恨张阿姨，怨恨她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她依旧是那个能搞定千万合同、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林总，可在这个家里，在一个认知混乱的老人面前，她输得一败涂地，毫无尊严可言。
那份由张阿姨带来的“希望”，此刻尝起来，满是酸涩的滋味。它没有解决困境，只是用一种更残酷的方式，照亮了她身为女儿的“失败”。
第三章 崩溃与质问
并购案的谈判最终还是黄了。对方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出价更高、姿态也更咄咄逼人的竞争对手。林薇在会议室里强撑着冷静，复盘、总结、安抚团队，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那根一直绷得紧紧的弦，“啪”地一声断了。失败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为之付出了多少心血，加了多少个班，甚至牺牲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生活，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她推掉了晚上的应酬，只想一个人待着。司机问她去哪，她茫然地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街道，半晌才疲惫地吐出两个字：“回家。”那个她最近越来越害怕面对的地方，此刻竟成了唯一能收容她的避难所，尽管她知道，那里给予她的可能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比平时早了很多。楼道里依旧安静。她甚至有些自嘲地想，看来张阿姨确实把母亲“控制”得很好。她用钥匙轻轻打开门，玄关的灯暖融融地亮着，屋里飘着淡淡的饭菜香，一切井井有条，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甚至更好。这种过分的秩序和平静，莫名地让她感到一种压抑。
她放下包，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母亲卧室的门依旧虚掩着，里面有细碎的说话声传来。是张阿姨那种特有的、温吞又带着点口音的絮叨，像是在哄孩子。
林薇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推门进去。她鬼使神差地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像一个窥探者，偷听着门内的世界。
“……天气好嘞，咱明天坐阳台晒晒太阳，好不好？”是张阿姨的声音。
没有听到母亲往常那种含混不清的呓语或抗拒。
然后，是一个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温柔语调的声音，那是她母亲王桂兰的声音——
“好……闺女啊……都听你的。”
“闺女”。
这两个字，像两颗精准射出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林薇所有的心理防线。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涌上头，耳边嗡嗡作响。
她辛辛苦苦赚钱养家，请最好的保姆，买最贵的补品，试图用一切物质手段来弥补无法亲力亲为的愧疚。可她的母亲，那个生她养她、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对着一个才来了不到半个月的保姆，清晰无比地喊出了“闺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