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窗外飘着细碎的雪沫子,灰蒙蒙的天光透过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无力地洒进这间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客厅。

意大利进口的灰白色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倒映着窗外枯寂的枝桠,像一幅被框住的、静止的绝望油画。

中央空调无声地输送着暖风,温度显示在恒定的二十六度,但坐在那张价值不菲的意大利品牌沙发上的江心,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钻进来,顺着脊椎骨一路爬升,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僵硬麻木,指尖冰凉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面前那张线条简洁流畅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夹。里面只有薄薄几张纸——一份她花了很大力气才拟好的离婚协议。纸张洁白,黑色宋体字清晰,像一种最终审判,也像一种解脱的宣告。

空气里静得能听到雪花扑在玻璃上的细微簌簌声,以及她自己压抑得几乎不存在的心跳。

“咔哒。”

门锁传来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玄关处传来窸窣的动静。傅承聿回来了。他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还有那种极淡的、却总能被她精准捕捉到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甜腻香水味——林薇薇最爱的那个小众品牌,带着晚香玉和鸢尾的尾调,曾经是她小心翼翼试图模仿,却总被他不耐烦地推开,说“不适合你”的味道。

他甚至没有往客厅这边看一眼,仿佛她是空气,是家具,是这栋昂贵别墅里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他径直走向嵌墙式的酒柜,取出一瓶昂贵的麦卡伦威士忌,冰块从制冰机里落下,撞在厚重的玻璃杯壁上,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侧脸线条冷硬如雕塑。

江心看着他的背影,胃里那阵熟悉的、绞拧般的钝痛又开始隐隐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她悄悄吸了口气,试图压下那翻涌的不适,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她练习了很多次的、所谓的“不在意”:

“回来了?协议我拟好了,就放在桌上。你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签个字就好。我的东西不多,今天就可以搬出去。”

傅承聿倒酒的动作顿了一秒,随即嗤笑出声。他转过身,眉眼依旧英挺得令人心折,只是那双曾让她沉醉迷失的深邃眼眸,如今看她时,只剩下经年累月的厌烦、不耐和一种刻骨的讥诮。

他踱步过来,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像一步步碾在江心的心脏上。他拿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晃荡,目光扫过那份协议,像看什么拙劣又可笑的表演。

“又来这套?”他俯身,捏起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指尖几乎碰到她的脸颊,语气轻慢得残忍,“江心,一年玩几次欲擒故纵,你不腻我都腻了。换点新花样?”

纸张很薄,在他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显得脆弱不堪,就像她在他面前的命运。

江心的脸色白了白,胃里的疼痛加剧了几分,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口,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她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激动地辩解、哀求、或者歇斯底里地控诉,只是抬起眼,安静地、甚至有些空洞地看着他:“这次不是花样。傅承聿,我们离婚吧。我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