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嫁给了青梅竹马,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喜庆辉煌,凤冠压得我颈子发酸。门口传来踉跄脚步声,混杂着友人搀扶调笑:“将军,春宵一刻值千金!”

“去…去你们的!”是他,谢珩。嗓音含混,裹着浓重酒气。

房门开了又合,喧闹被隔绝在外。那双织金云纹的靴子停在我眼前,带着摇晃的影子。喜秤微凉,挑飞了绣着鸳鸯的盖头。

视野乍亮。

他醉眼迷蒙,脸颊烧红,一身大红吉服穿得歪歪斜斜,领口微敞。盯着我看了好半晌,像是辨认什么稀有物件,最后扯出个惯常勾肩搭背时的笑,没心没肺。

“笑笑,”他大着舌头,身子晃了晃,“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做兄弟,成不成?”

空气里弥漫着合卺酒的甜香,和他身上凛冽的酒气。

我望着他,眼前掠过隔壁尚书家小姐沈知意含羞带怯望他的眼,掠过他猎场奋不顾身将她从受惊马背上救下的一幕,掠过京城里那些关于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的流言。

心底某个角落细微地刺了一下,很快又平复。我深吸一口气,摘下头上沉得能砸死人的凤冠,随手丢在铺满红枣花生的锦被上,发出“哐”一声轻响。

“行啊。”我点头,指了指脚下铺着吉祥如意纹毯的地面,“你睡地板我睡床。”

谢珩像是没料到这般痛快,愣了一瞬,继而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笑嘻嘻地一掌拍在我肩上,力道没轻没重,一如既往:“好兄弟!够意思!明日…明日哥哥带你校场跑马去!”

我挥开他的爪子,懒得搭理这醉鬼,自顾自起身去卸妆洗漱。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含糊的咕哝,大概是醉死的谢少爷终于放心地瘫倒在地板上了。

红烛噼啪爆了个灯花。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全是扯淡。

我,林笑,和谢珩,从穿开裆裤打到现在,京城里人尽皆知的一对冤家。他揪我小辫,我砸他泥巴;

他逃学我告状,我打架他递砖(偶尔也会递错递到先生手里)。后来他去了边疆军营,我在京中也混成了孩子王。

若非他谢家军功赫赫树大招风,惹了今上猜忌,急需一个看似不着调、实则可靠的纽带向天子表忠心,而我家又恰好有个手握实权、且极度热衷把我扫地出门的老爹,这桩婚事,怎么也落不到我俩头上。

至于沈知意…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此刻大约正在某处黯然神伤。

与我何干。这婚事,于我,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当我的林笑。

第二日醒来,谢珩早已不见人影,地铺收拾得干干净净。侍女伺候梳洗时,眼神躲闪,欲言又止。我全当没看见。

公婆面前敬茶,他倒是人模狗样地出现了,眼下泛着青黑,偷偷冲我龇牙咧嘴地揉后颈——地板睡得他落枕了。我端庄微笑,在宽大袖摆的遮掩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

将军府很大,他住他的东院,我占我的西厢,井水不犯河水。

府中下人起初还战战兢兢,生怕触了哪位主子的霉头,后来见我们各过各的,相安无事,也就渐渐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