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觉得,今天这场家族晚宴上的空气,比平时更粘稠,更让人窒息。也许不是因为岳母张兰那刮锅底一样的嗓音,也不是因为小舅子苏浩那看垃圾一样的眼神,而是因为他脑海里那个沉寂了三年,刚刚却突然“咔嚓”一声,出现第一道裂痕的无形枷锁。
……
宴会厅里灯火辉煌,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和食物混合的味道,偏偏就是闻不到一点儿人情味。
苏清雅坐在主桌,侧脸清冷得像玉雕,正和旁边的秦峰低声谈论着什么商业项目,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坐在最角落、仿佛透明人一样的林默。
林默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剥着一只虾。好像这只虾就是他此刻的全部世界。
“啧,我说林默啊,” 小舅子苏浩端着酒杯,晃悠过来,嗓门大得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这个角落,“你这剥虾的手艺倒是不错,练了三年了吧?总算有点赘婿的样子了,啊?专门伺候人的活儿干得溜!”
桌上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岳母张兰立马接腔,声音尖利:“可不是嘛!也就这点出息了!看看人家秦少,年纪轻轻就是公司总裁,跟我们清雅那是郎才女貌,谈的都是几千万的大项目!你再看看你,除了吃就是睡,简直就是我们苏家养的一条……哼!”
她到底没把“狗”字说出口,但那意思,谁都听得明白。
林默的手顿了一下,虾仁上沾着的酱汁,像血。他胸腔里那股沉寂了太久的热流,又开始不安分地窜动,冲撞着那无形的壁垒。三年了,他习惯了。为了那份对师父的承诺,为了查清那件事,他忍了所有的白眼和唾骂。
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虾不太新鲜,让他有点反胃,那股忍劲,好像快到头了。
苏浩见他不吭声,越发来劲,竟然用脚尖踢了踢林默的椅子腿:“喂,跟你说话呢!哑巴了?哦对,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个窝囊废,屁都不敢放一个。这样,哥今天给你个露脸的机会。”
他坏笑着,突然把一条腿踩到旁边的空椅子上,指了指自己的裤裆。
“来来来,从我这儿钻过去,学两声狗叫,叫得好了,爷赏你个大红包,够你买一年虾了!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轰——!
一刹那,整个偏桌都安静了。连主桌那边都有人好奇地望过来。
苏清雅终于皱起了眉头,看向这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麻烦——不是对苏浩,而是对引起这场骚动的林默。仿佛在说:你就不能安分点,非要给我丢人现眼?
林默慢慢放下了那只剥好的虾。
他抬起头,第一次,没有立刻避开苏浩挑衅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黑,平时总是耷拉着眼皮,显得无神又懦弱。可这一刻,苏浩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一毛,那眼神……深得有点吓人,里面好像藏着点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苏浩,” 林默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有点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三年里从未有过的平静,“你把腿放下来。”
“啥?” 苏浩以为自己听错了,夸张地掏掏耳朵,“你命令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命令我?”
“我不是命令你,” 林默慢慢站起身,他身材其实很高,只是常年缩着肩膀,此刻微微挺直,竟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是提醒你。你鞋底沾了东西,踩脏了椅子,一会儿别人还怎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