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玲珑镇诡梳,青丝藏邪
江南的雨,总下得黏黏糊糊。玲珑镇的青石板路,被雨泡得发绿,青苔从砖缝里钻出来,踩上去“滋溜”响,像踩在活物身上。镇东头的“绾青丝”梳铺,是镇上唯一的老字号,门脸是黑沉沉的老木头,门框上的雕花被岁月磨得模糊,只剩几道扭曲的纹路,像缠绕的头发。
铺子里总飘着一股怪味——是檀木梳的清香,混着头发的油脂气,还有点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血液的腻香。掌柜阮老头,是个鳏夫,五十多岁,背有点驼,手指关节粗大,指缝里总嵌着点黑垢,像梳齿间没清理干净的头发渣。他话少,每天坐在柜台后,手里摩挲着一把梳子,眼皮耷拉着,像没睡醒,只有提到铺子里那柄镇店之宝时,眼睛才会亮一下。
那宝贝,是柄“犀角嵌玉缠丝梳”,放在内堂的玻璃匣里,不售,只给熟客看。梳身是百年黑犀角做的,打磨得温润透亮,握在手里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却又透着股阴寒,像捂了块刚从坟里挖出来的玉。梳背嵌着一块血玉,鸽子蛋大小,雕成蔓草缠绕的样子,蔓草的纹路里,隐约有血丝在流动,光线好的时候看,那些血丝会慢慢蠕动,像活的。梳齿细密均匀,顶端圆润,触到皮肤时,会让人突然打个寒颤,像有小虫子顺着毛孔往里钻。
镇上的人都说这梳子是宝贝,能养头发,阮老头的独女阮青丝,一头长发黑得发亮,垂到腰际,就是靠这梳子梳出来的。可镇东头的张老太,每次路过梳铺,都会往地上吐口唾沫,压低声音跟身边的人说:“什么宝贝,那是‘鬽发梳’,是吸人头发精气的邪物!”
张老太说,她年轻时,见过阮老头的媳妇——也就是阮青丝的娘。那女人当年也是一头好头发,可自从用了这梳子,人就变得疯疯癫癫,总说头发里有声音,最后在一个雨夜,自己用剪刀把头发剪光,然后投了镇外的河,捞上来时,头皮上还沾着几根梳齿。
没人信张老太的话,都觉得她是老糊涂了。直到这年春天,阮老头突然死了。
死得很蹊跷。头天晚上还在铺子里磨梳子,第二天早上就被发现趴在柜台上,身体已经凉透了,手里还攥着那柄鬽发梳,梳齿上缠着几根他自己的白发,白发根部,带着点暗红色的血珠。仵作来看过,说没外伤,没中毒,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身体里的精气空了。
阮老头的丧事办得冷清,只有几个远房亲戚来帮忙。阮青丝穿着孝服,站在灵前,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可她的头发,还是黑得发亮,甚至比平时更亮,在灵堂的烛火下,泛着一层幽光,像抹了油。她不哭,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灵前的香炉,眼神空洞,只有偶尔风吹动她的头发时,她才会抬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发丝,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
丧事办完的第三天,一个穿着素缟的少女,敲开了梳铺的门。她叫林婉清,是阮老头的远房表亲,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走投无路,才来投奔阮家。
婉清长得清秀,就是脸色不好,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一头头发更是枯黄干燥,发梢分叉,像被火烧过的稻草——是守孝时熬的,加上没吃好,头发掉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