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作为洛阳城最末流的养花匠。

今天被皇后的金吾卫押进上阳宫那一刻,才知道,原来一株牡丹,也能吃人。

「黑牡丹,七瓣,明早绽透。养不活,你妹妹的左眼珠子就镶到凤钗上去。」

说话的是上官月,她手里拈着一朵刚剪下的银红牡丹,指甲一掐,汁水溅到我脸上,辣得像是烧开的水。

我跪在地上,嘴里里全是土。

三个月前,我还在洛阳南市的「百花棚」里给人搬花盆,工钱一天五文,夜里就睡在粪堆旁,拿破草席盖头。

妹妹阿阮在酒肆陪胡姬跳舞,赚来几枚铜钱,兄妹俩凑合着喝稀粥。

那天,我不过多看了那盆「黑牡丹」一眼。

它被人用乌木箱抬进酒肆,七片花苞紧闭,像七只折了翼的黑蝴蝶,翅脉里却透着朱砂红。

只一眼,我就疯了。

花根下裹的泥,不是泥,是血糯糯的红土,带着腥甜的肉味。

我伸手想摸,被押箱的宦官反手一刀背。

「贱籍花奴,再碰一下,砍你喂花。」

我没想到,那箱花,是皇后做「万花神宴」的压轴。

我更没想到,三天后,金吾卫会把我从破棚里拖出来,说:「你养的黑牡丹,快死了,宫里缺个替死鬼。」

我喊冤,我连花盆边都没摸到!

可他们像塞麻袋一样,把我塞进马车,车门关上那一刻,我听见阿阮在巷口哭喊哥。

我伸头出去,只看见她被人揪住头发,拖进黑暗里。

进宫第一夜,我被扒得只剩犊鼻裈,扔进「花房」。

那哪是花房?分明是座拿人骨做棚、人皮当窗纸的冷狱。

百来盆牡丹摆成八卦阵,花根底下,不是瓷盆,是倒扣的人头骨,天灵盖被凿了孔,花茎从脑门钻进去。

灯影一晃,我甚至能看到那些骨盆内侧,还残留着一圈圈牙印,像是有人生啃过。

我吓得吐了一地,却听见最角落有人轻轻喊我:「杜兄,别碰花茎,它们认得你。」

我扭头,差点把胆都呕出来。

说话的是个无脸人,脸皮被整张剥下,只剩红森森的肉,嘴是两条白筋在动。

可我仍认出他:宋钰,洛阳最负盛名的花匠,三年前失踪,传闻被皇后召去种「不老花」。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胸腔。

那里嵌着一朵婴儿拳头大的牡丹,根须钻进他肋骨,每呼吸一次,花瓣就鼓一点,像在心口吹血泡。

「黑牡丹,是用活人魂养的。七天花谢,魂飞魄散。我……已经第五日了。」

「你妹妹,也被选做花肥,就关在『蕊楼』,最上一层。」

我脑袋嗡的一声。

阿阮没死,但比死更惨,她会被切成七瓣,一瓣一瓣嵌进黑牡丹。

让它在明早的「万花神宴」上怒放,供百官举杯欣赏。

而我,被塞进来,是因为宋钰快死了,花需要「新魂」续命。

「想救她。」

「就得让花……不开。花不开,皇后震怒,你死;花开了,妹妹永世为花奴。自己选。」

我跪在地上,拿脑门磕地砖,磕得血肉模糊。

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种花。

可我也知道,牡丹最畏冷香。

西域来的「龙脑香」,一粒火星,能让它在瞬间枯成黑灰。

「龙脑香」藏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