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神宫,明堂顶,通天柱下的铜鹤嘴里。」
宋钰说完这句,胸口的花突然鼓爆,血喷了我一脸。
他死了,骨头架子却还被花根拽着,站不倒,像一具被线拴住的皮影。
我伸手去合他眼,才发现他根本没眼皮,早被剥了。
那一秒,我做出这辈子最疯的决定:
偷到龙脑香,烧了黑牡丹,带阿阮逃出宫。
哪怕洛阳城被皇后翻个底朝天,哪怕我杜惜花被钉在牡丹刺上,也要让那花,明天开不了!
可第一步,我就差点折了。
花房门口,守着两个金吾卫,全身重甲,只露眼睛。
我缩回黑暗,听见自己心跳像打更:咚、咚、咚。
更声三响,卯时了,离明日花宴,只剩整整一天。
第二章
我缩在骨花盆后面,数自己的心跳,像数棺材钉。一下一下,全钉在脑门。
两个金吾卫杵在门口,长枪尖上挑着小小灯笼,灯笼纸是红的,映得枪尖像刚捅过人。
我喘口气,鼻尖全是腐土味,那是人骨盆里发出来的,湿糯糯,像过年蒸血糕的锅沿。
「想活,得先让他们瞎。」
我对自己说。花房屋顶是破的,瓦片早被风掀走几块。
我摸遍全身,只摸到半截养花的细竹签。
往日给牡丹挑蚜虫用的,签头还沾着干浆,脆得一掰就断。
就凭这?
我苦笑,却比划两下,签子虽脆,却足够长,能挑灯笼纸。
更鼓又敲一下,寅时二刻,再耗就天光。
我伏地爬行,膝盖碾过骨盆,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左边金吾卫回头:「什么声音?」
右边那个打了个大哈欠:「耗子啃死人指甲,理它做甚。」
我趁他打哈欠,竹签伸过门槛缝,轻轻一挑。
「噗」
灯笼纸破了,火苗子舔上牛油,顺着枪杆往上爬。
铁甲导热快,左边那厮「嗷」一声蹦高,把枪扔出老远。
火球滚进花丛,点着几瓣白牡丹,花里立刻发出婴儿啼哭似的吱吱声。
两人顾不得我,扑火要紧。
我贴着墙根溜出去。
一出门,我傻了,眼前哪是皇宫?
分明是座牡丹炼狱。
长廊、曲槛、飞檐,全被牡丹缠满,花茎比手臂粗,裂皮处渗出淡红汁液,像新妇破身。
月光一打,花影摇成一张张人脸,冲我咧嘴。
我不敢看,闷头跑。
宋钰说过,万象神宫在北,得穿过御苑、水廊、三清殿,再爬明堂。
我方向感奇差,但闻味道,龙脑香产自西域,烈、冷、带薄荷腥。
我耸着鼻尖,一路狗似的嗅。
拐过假山,听「哗啦啦」铁链响,我躲石笋后,看见一幕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奇景:
月光下,数十名花匠排成一字,脚踝被铁链锁在铜桩上,每人面前摆一盆牡丹,花色各异,却都垂着头,像吊死鬼。
监工宦官挥着短鞭:「开花!快给爷开!再不开,剥脸!」
花匠们哆嗦着伸手进自己心口。
不是比喻,是真掏,指甲抠进肋骨缝,血淋淋扯出一小团「东西」,像迷你心脏,往花根里塞。
牡丹一吸,花瓣「刷」地抖开,花蕊里竟站起个指甲盖大的小人,五官俱全,冲花匠作揖,然后「噗」一声碎成香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