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锦心绣坊之谜
苏杭这地界,水多,雨也多,尤其是入了秋,那雨下起来就没个准头,黏黏糊糊的,能把人骨头缝里的劲儿都泡软。城西的丝绸巷,青石板路让雨浸得油亮,跟抹了层油似的,走快了能摔个屁股墩儿。巷子里常年飘着绸缎的软香,还有织机“咔嗒咔嗒”的声儿,热闹得很,可唯独巷尾那“锦心绣坊”,总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冷意。
绣坊的门脸不大,黑檀木牌匾上的“锦心”俩字,让岁月磨得有些发白,门帘是深青的棉麻料子,垂在那儿,风都懒得撩一下。坊主姓薛,大伙儿都叫她薛娘子,三十出头的年纪,寡了三年,脸上总没什么血色,跟刚从地窖里出来似的,可那双眼睛,平时空得像蒙了层雾,一摸到绣针,立马就亮了,亮得有些吓人,跟饿狼见着肉似的。
咱这巷子里的人都知道,薛娘子是个“怪人”,手艺邪乎,规矩更邪乎。
头一条,不绣活人。你就是给座金山,只要人还喘着气,她连针都不会动一下。有回城里张大户想让她绣幅自己的像,说要挂在祠堂里当念想,薛娘子就俩字:“不绣。”张大户急了,拍着桌子骂娘,薛娘子也不恼,就坐在绣架旁穿针,眼神都没抬一下:“活人有魂,绣了压不住,回头找你索命,我可不管。”张大户一听,吓得拎着银子就走了。
第二条,绣像得要逝者的头发,还得是从头上直接剪下来的,掉在枕头上、梳子上的不算。她会把那缕头发拆成比蛛丝还细的丝,混在绣线里,说这样“魂才有依凭,能附在像上”。有回邻街王寡妇找她绣亡夫的像,拿的是丈夫生前梳下来的头发,薛娘子捏着头发看了一眼,就扔回去了:“这头发断了念想,绣出来也是个空壳子,没用。”王寡妇没办法,只能从丈夫坟里刨出陪葬的梳子,梳子齿上还缠着几根头发,这才合了薛娘子的意。
第三条,酬金不光要银子,还得应她一件“小事”。这事儿没个准头,可能是让你逢初一十五在门口摆碗清水,也可能是让你给某个素不相识的人带句话,最邪乎的是去年,给李秀才绣他娘的像时,薛娘子让他“明年三月初三,在城南破庙里给个瞎眼老太太送双布鞋”。李秀才一开始没当回事,忘了送,结果没过几天,家里的碗碟天天半夜自己响,后来赶紧补了双布鞋送过去,才算安生。
可就算这么邪乎,找她绣像的人还是能把门槛踏破。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绣的像“真能留住人”。
去年粮商赵老栓他爹没了,家里天天闹邪祟,粮仓里总听见“哗啦哗啦”的声儿,打开门又啥都没有,粮食还天天少一斗。找薛娘子绣了他爹的像挂在粮仓里,当晚就安静了,后来赵老栓还梦见他爹跟他说“西墙有缝,雨水渗进来了,赶紧补”,他赶紧让人去看,果然西墙裂了道缝,再晚几天,一仓粮食都得发霉。
还有个秀才,叫周文彬,他媳妇难产没了,他天天抱着媳妇的衣服哭,眼睛都哭肿了。找薛娘子绣了媳妇的像,夜里对着像说话,竟真能梦见媳妇,梦里媳妇还教他怎么给孩子熬米糊,怎么哄孩子睡觉。周文彬说,那像上媳妇的眼神,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温柔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