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杨承恩的孝心

杨承恩就是听了这些事儿,才找去的。

杨承恩是今年的新科举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就是脸色不太好,眼下带着青黑——他娘上个月没的,肺痨拖了三年,最后还是没熬过去。他是个孝子,娘走后,他把娘的旧衣服、旧梳子都摆在屋里,晚上睡觉都抱着娘织的布帕子,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总觉得娘没走彻底,还有话没跟他说。

听人说薛娘子的绣像能“留个念想,跟娘还在身边一样”,他揣着娘的一缕头发,又包了一百两银子,揣得紧紧的,就往丝绸巷去了。

那天还下着小雨,杨承恩撑着把油纸伞,走到巷尾,就看见锦心绣坊的门帘。他深吸了口气,掀开门帘走进去,一股奇怪的味儿扑面而来——不是绸缎的香,是檀香混着点头油的腻味,还有点像旧衣服堆在箱子里发霉的味儿,呛得他鼻子有点痒。

绣坊里光线暗,就靠窗的位置摆着张绣架,上面绷着块没绣完的锦帛,黑糊糊的,看不清绣的啥。薛娘子就坐在绣架旁,穿着件深灰色的布衫,袖口磨得发毛,露出里面的旧棉花,手里攥着根绣针,针上缠着黑丝线,正一下下往锦帛上扎。

“薛娘子?”杨承恩轻声喊了一句,声音有点发颤。

薛娘子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手上的针没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转过身,看向杨承恩。这是杨承恩头回近距离看薛娘子,她的脸是真白,白得像宣纸,嘴唇没什么血色,眼睛很大,却空得很,像是能吸进去人的目光,只有眼角下一道浅浅的疤痕,让这张脸多了点活气。

“找我绣像?”薛娘子开口,声音有点哑,像是刚喝了口凉白开。

“是……是给我娘绣。”杨承恩赶紧把怀里的头发拿出来,那是他娘临终前,他亲手从娘的鬓角剪下来的,灰白的,有点卷,还带着点娘常用的桂花油的味儿,“我娘……肺痨没的,走得安详,就是我……我想留个念想。”

薛娘子接过头发,捏在手里,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神里多了点光:“你娘是个善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手巧,会织布,还会给你缝虎头鞋,是不是?”

杨承恩愣了——他没跟薛娘子说过娘的事儿,她咋知道?

“头发里带着她的念想,闻得出来。”薛娘子没解释,把头发放在桌上,拿起一把小剪刀,那剪刀很小,刀刃磨得锃亮,她小心翼翼地把头发拆成更细的丝,“可绣。三个月后来取。酬金三百两,先付一百两定金,剩下的取像时给。”

三百两?杨承恩心里咯噔一下。他刚中举,还没做官,家里的积蓄大多给娘治病花了,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可他看着桌上那缕头发,又想起娘的样子,咬了咬牙:“行,我应。”

“还有件事。”薛娘子突然抬头,眼神又空了下来,“他日若有个跛脚乞丐,拿着一枚缠了发丝的铜钱来找你,你给她一碗饭,别问她是谁,别跟她说话,更别赶她走。”

杨承恩心里有点犯嘀咕,这要求也太怪了,可他还是点了点头:“我记住了,薛娘子。”

薛娘子没再说话,低头继续拆头发。杨承恩把一百两银子放在桌上,又看了一眼那没绣完的锦帛,还是没看清绣的啥,就轻轻退了出去,把门帘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