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序章·残砚与血字

景祐三年冬,雪落无声。

十二岁的苏挽晴跪在父亲床前,看着他咳出的血染红半张残纸。

“笔比刀重…字比血烫…”

苏文远用尽最后力气,将半块残砚塞进她手心,指尖颤抖着指向纸上那个墨迹淋漓的“林”字,“林家…三百口…冤…必报…”

话音未落,人已断气。

十年后,汴河画舫上,苏挽晴在沈砚秋僵硬的掌中,再次看到了那个字——

一模一样的笔迹,力透纸背,如泣如诉。

而她,正被七位权贵围在中央,脚下是尸体,头顶是血月。

——她知道,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2 第一章:误登云梦

汴河的月,是碎银铺就的。

苏挽晴踩着这碎银,一路疾行。她袖中藏着一卷状纸,墨迹未干,字字泣血——那是城东三百流民联名控告漕运衙门强征暴敛的诉状。明日便是递状的死期,她必须在子时前,将这卷纸送到码头“老槐树”下,交到流民代表王老栓手中。

“三文钱的牛杂面,加辣。”她路过码头面摊,丢下几枚铜板,囫囵吞下,辣味直冲喉头,压住了心底的苦涩。讼师这碗饭,吃得就是人间烟火,咽得就是血泪辛酸。

刚放下碗,一阵喧闹锣鼓声破空而来。一艘巨舫,灯火通明,丝竹靡靡,如水上宫殿般缓缓靠岸。船头高悬“云梦”二字,金漆在月光下刺得人眼疼。那是汴京首富沈砚秋的游船,今夜包船设宴,庆贺他独揽新漕运之权。

“贵客请留步!沈公有请!”两名彪形大汉突然从暗处闪出,不由分说,架起苏挽晴的胳膊就往船上拖。

“放开!我不是什么贵客!”苏挽晴挣扎,靛青布裙在甲板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腰间的半块残砚磕在船舷上,发出沉闷的响。

“少废话!穿得人模人样,又在码头晃悠,不是沈公请的,还能是谁?”侍卫头目不耐烦地呵斥,一把将她推进了灯火辉煌的主舱。

舱内暖香扑鼻,熏得人头晕。七位华服男女分坐两侧,正举杯言欢。主位上,一个圆脸富态、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正是沈砚秋。他举杯笑道:“诸位皆是我沈某贵客,今夜月满汴河,不醉不归!”

苏挽晴冷眼扫过全场。

漕运副使周砚之,一脸谄媚;盐铁判官之女李幼棠,天真烂漫地笑着,裙摆上的小兔子活灵活现;退役将军韩世忠,坐得笔直,眼神却飘向窗外;大理寺少卿崔明河,一身石青官袍,领口磨损,正低头抿酒,不敢与她对视;西域胡商胡九娘,红衣如火,左耳三枚金环在灯下晃动;青楼花魁柳含烟,烟紫纱裙,步步生莲,眼波流转间带着钩子;最后,是那位端坐如画、月白衣裙上暗纹如毒藤缠绕的云阳郡主——赵怀玉。

赵怀玉的目光,如冰冷的蛇信,轻轻扫过苏挽晴沾着牛杂面汤渍的衣角,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苏挽晴的心,沉了下去。

她认得这些人,或者说,她认得他们背后的案子。沈砚秋,正是她袖中那份“漕运贪腐状”的头号被告!这哪里是误登画舫,分明是自投罗网!

她悄悄将状纸往袖子深处藏了藏,像藏起一把随时会割伤自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