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粘稠的血色湖水咕嘟作响,破裂的气泡释放出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败气息,浓重的红雾几乎将湖心那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只勾勒出一个庞大、扭曲、不祥的轮廓。

死寂,刹那间笼罩了湖畔。

方才的追杀与奔逃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青岚宗长老、虫蛊老者、晏回春,三方势力的目光皆被那湖心阴影牢牢攫住,惊疑、贪婪、忌惮、以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在他们眼中交织闪烁。

那究竟是什么?是上古遗迹?是某种恐怖存在的巢穴?还是……蕴藏着无法想象力量或秘宝的禁忌之地?

没有人能立刻给出答案,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古老而邪恶的威压,以及那仿佛能引动人体内蛊虫共鸣的诡异呼唤,都明确无误地昭示着它的不凡。

苏棠紧紧捂着心口,子蛊的躁动几乎让她难以呼吸。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与恐惧交织的撕裂感,仿佛灵魂都要被扯出体外,投向那片黑暗。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身旁的晏回春。

他依旧站得笔直,玄色衣袍在红雾中无风自动,侧脸线条紧绷如冰雕,但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透露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伤势的折磨。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的湖心,那其中燃烧的疯狂与势在必得,让苏棠心惊肉跳。

短暂的僵持被一声冷笑打破。

“哼,我道你晏回春像丧家之犬一样往这绝地里逃窜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发现了这等‘宝地’。”青岚宗那位长老,程禹的师叔,名为赵乾罡,此刻压下眼中的震惊,目光如电扫向晏回春,杀意重新凝聚,“可惜,你没命享用了!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处!交出我师侄的遗物和血神蛊!”

他的声音蕴含着灵力,震得周围的红雾都微微翻滚。他身后的几名青岚宗弟子立刻散开,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手中法器亮起灵光,锁定了晏回春。

另一边,那虫蛊老者也发出“桀桀”的怪笑,声音尖细刺耳:“赵老道,何必那么心急?这等好地方,打打杀杀多煞风景。”他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腥甜气息,满脸陶醉,“多么美妙的味道……古老、纯粹、充满了生机与死意……嘻嘻,晏大师,你总是能给人惊喜。不如我们暂且罢手,先探探这地方的虚实?至于那小丫头和她身上的‘好东西’……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嘛。”

他的话看似在打圆场,实则包藏祸心,既想暂时稳住局面探索湖心奥秘,又毫不掩饰对苏棠的觊觎。

晏回春缓缓转过头,目光先扫过赵乾罡,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想要?自己来拿。”随后,他看向那虫蛊老者,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老毒物,凭你也配与我商量?藏头露尾只敢驱使些虫豸的废物,再聒噪,我不介意先拿你喂这血湖里的东西。”

他的语气狂妄依旧,仿佛身受重伤、被两面夹击的人不是他。但苏棠却能感觉到,他周身凝聚的寒气正在急剧波动,显然是在强行压制伤势并积蓄力量,准备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死战。

那虫蛊老者被如此奚落,干瘪的脸皮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依旧笑嘻嘻的:“晏大师还是这般火爆脾气,也罢,也罢,老夫就先看看热闹。”

他看似后退半步,实则暗中掐诀,袖口中隐隐有窸窣作响,显然是在准备更阴毒的手段。

赵乾罡却没有耐心再等,他深知晏回春的诡诈和强悍,绝不会给他喘息之机:“布阵!诛杀此獠!”

一声令下,那几名青岚宗弟子立刻应声,手中法器光芒大盛,数道凌厉的剑光与符箓化作的光锁,如同天罗地网般,朝着晏回春和苏棠笼罩而下!剑光凛冽,蕴含着斩妖除魔的正道罡气,光锁则专门克制阴邪功法与禁锢行动。

晏回春眼中寒芒爆闪,一把将苏棠推向身后一块巨大的暗红色礁石后,低喝:“躲好!”

同时,他周身寒气轰然爆发,比在溶洞中更加酷烈!地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层,甚至那粘稠的血色湖水边缘也发出了“咔嚓”的冻结声!无数冰棱在他身前凭空凝结、汇聚,化作一面巨大的、布满尖刺的寒冰盾牌,悍然迎向那漫天攻伐!

轰隆!!

巨响在血湖畔炸开,灵力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将周围的红雾狠狠撕开又搅得更乱!冰盾剧烈震颤,出现裂痕,但终究挡住了这合力一击。

晏回春身体微微一晃,脸色又白了一分,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多。

“负隅顽抗!”赵乾罡冷哼一声,亲自出手!他手中拂尘一甩,万千银丝瞬间化作无数道锐利无匹的剑气,如同银河倒泻,带着沛然莫御的煌煌正气,直刺晏回春!这一击,远超那些弟子联手之威!

晏回春眼神一厉,竟不闪不避,双手结印,体内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蛊鸣!他周身弥漫的寒气瞬间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仿佛引动了此地某种诡异的力量。

“血狱极寒!”

他低吼一声,双掌猛地推出!一道混合着冰晶与暗红血煞之气的洪流咆哮而出,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冻结出红色的冰霜,与那煌煌剑气狠狠撞在一起!

嗤嗤嗤——!

并非剧烈的爆炸,而是极其刺耳的腐蚀与冻结交织的声响!正道剑气与那邪异寒流相互湮灭、侵蚀,竟一时僵持不下!

但显然,晏回春是以重伤之躯强行催动秘法,极为吃力。

就在这关键时刻,那虫蛊老者眼中精光一闪,认为时机已到!他怪笑一声,袖袍一抖,并非攻向晏回春,而是甩出一片五彩斑斓的粉末,直射向躲在礁石后的苏棠!

“小丫头,跟老夫走吧!”

那粉末在空中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长着翅膀的蛊虫,发出嗡嗡的鸣叫,速度快得惊人!

苏棠脸色煞白,她根本无力抵挡这等诡异的蛊术!

晏回春眼角余光瞥见,脸色一寒,正要分心,赵乾罡却攻势更猛,剑气狂涌,将他死死缠住!

“自身难保,还想救人?”赵乾罡冷笑。

眼看那虫云就要扑到苏棠面前!

苏棠绝望之下,几乎是本能地,将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生机灵力汇聚于掌心,向前推去!她甚至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只是不甘心就此被擒!

然而,奇迹发生了!

那扑来的诡异蛊虫,在接触到她那淡薄翠绿灵光的瞬间,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了尖锐痛苦的嘶鸣,身体纷纷冒起青烟,如同被烈阳灼烧的冰雪,瞬间溃散了一小片!

虽然未能完全阻挡,却大大减缓了其势头!

虫蛊老者“咦”了一声,眼中贪婪更盛:“好精纯的生机之力!果然是宝贝!”

而苏棠也被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腾,跌坐在地。

这短暂的阻隔,为晏回春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他硬生生承受了赵乾罡一道剑气划破肩头的代价,猛地抽回一部分力量,屈指一弹!

一道极细的、几乎透明的冰线后发先至,瞬间穿透了那片残存的虫云!

咔嚓!

所有蛊虫瞬间被冻结成冰粉,簌簌落下!

“老东西,你找死!”晏回春眼中杀意沸腾,不顾赵乾罡紧随其后的攻击,竟强行转身,隔空一掌拍向那虫蛊老者!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寒冰掌印撕裂红雾,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压下!

虫蛊老者没料到晏回春如此悍勇,在围攻下还敢主动向他出手,怪叫一声,身上那五彩斗篷鼓荡起来,飞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组成一面虫盾!

轰!

冰掌落下,甲虫盾瞬间被拍碎冻结,虫蛊老者踉跄后退,气血一阵翻涌,脸色难看至极。

而晏回春也因为强行分心,被赵乾罡一道凌厉的指风击中后背,闷哼一声,向前扑出数步,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洒落在暗红色的地面上,瞬间被吸收殆尽。

“师父!”苏棠失声惊呼。

晏回春以手撑地,单膝跪倒,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周身的寒气都变得紊乱起来。

赵乾罡岂会放过如此良机,眼中厉色一闪,拂尘再扬,就要给予致命一击!

那虫蛊老者也稳住身形,面露狞笑,准备趁机抢夺苏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晏回春喷出的那口鲜血被地面吸收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道微弱却复杂的暗红色纹路!那纹路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瞬间扩散至方圆数丈!

紧接着,整个血湖仿佛被惊动了!

咕嘟咕嘟咕嘟——!

湖面剧烈沸腾起来,比之前猛烈百倍!粘稠的血色湖水冲天而起,化作无数道扭曲的、如同触手般的血浪!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怨毒的意志,猛地从湖心那阴影中苏醒过来,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湖畔!

“不好!”赵乾罡脸色剧变,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意志,硬生生止住了攻势。

虫蛊老者也是骇然失色,连连后退。

那无数血浪触手,无差别地朝着湖畔所有的活物疯狂抽打、缠绕而来!它们似乎对鲜血和生命力有着极致的渴望!

首当其冲的,正是离湖最近、刚刚吐血的晏回春!

数道巨大的血浪如同巨蟒般向他扑来!

晏回春强提最后力气,凝聚冰墙阻挡!

轰!冰墙瞬间被血浪拍碎!更多的血浪席卷而至!

同时,也有血浪卷向赵乾罡和虫蛊老者等人,逼得他们不得不全力防御,一时也无法再攻击晏回春。

苏棠躲在礁石后,也有数道较小的血浪向她涌来!她拼命躲闪,险象环生!

场面彻底失控!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晏回春在血浪的疯狂攻击下苦苦支撑,伤势不断加重,情况岌岌可危。

就在一道格外粗壮的血浪即将吞没他的瞬间——

他怀中的某物,忽然自动飞了出来!

是那枚得自血角蝰蛟的暗红妖丹!

妖丹悬浮在他身前,散发出浓郁的血煞之气和一股微弱的、却与这片血湖同源的气息!

那扑向他的血浪猛地一滞,仿佛有些疑惑,攻击的动作迟缓了一丝!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苏棠心口的蛊印,在那妖丹出现的瞬间,与湖心阴影的共鸣骤然加强了数倍!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怀中那个一直不敢使用的、晏回春之前给她的黑色蛊囊,朝着那扑向晏回春的血浪扔了过去!

那是晏回春准备的,蕴含剧毒用以阴人的蛊虫!

蛊囊落入血浪,瞬间破裂,里面的毒蛊遇到那血水,竟疯狂挣扎,然后迅速被溶解吸收!

这看似徒劳的举动,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吸收了毒蛊的血浪,猛地扭曲起来,仿佛感受到了痛苦或是被激怒,变得更加狂乱,但却暂时放弃了对晏回春的集中攻击,转而向四周无差别地抽打!

晏回春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机会,猛地向后急退,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区域!他看了一眼那悬浮的妖丹,又看了一眼跌倒在地的苏棠,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诧异。

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整个血湖都暴动了!

湖心那巨大的阴影之中,似乎有一双或者无数双眼睛,缓缓睁开,漠然地“注视”着湖畔这些渺小的蝼蚁。

那股饥饿与怨毒的意志,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恐怖!

“该死的!这湖是活的!”虫蛊老者尖声叫道,已是手忙脚乱。

赵乾罡也面色无比凝重,挥剑斩断一道道血浪,却发现它们仿佛无穷无尽,被斩断后又会迅速凝聚!

“必须先离开湖边!”他大吼道。

然而,退路早已被疯狂舞动的血浪和苏醒的诡异植物封堵!

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片暴动的死亡湖畔!

而湖心的阴影,正在缓缓弥漫出更加令人绝望的气息。

晏回春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死死盯着那枚悬浮的、似乎能稍稍影响血浪的妖丹,又看向湖心,脑中飞速计算着。或许……这妖丹是?

苏棠瘫坐在礁石下,望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恐惧。母巢的呼唤仍在继续,却已变成了死亡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