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年前，研究院毒气泄漏，夺走了上万条人命。
祸根是我的助理兼男友发小孙晓晓——她与男大学生偷情，误动了阀门。
我第一时间冲去关手动总阀，再没回来。
她却反咬一口，说是我与人乱搞才导致毒气泄漏，还隐瞒不报，畏罪潜逃。
她则成了带领众人撤离的英雄。
所有人都信了她的话。
顾百川对我恨之入骨，当即宣布和我分手。
研究院将我除名，父亲断绝了与我的亲子关系。
我被铸成跪地铜像，立在各大景区受辱。
从科学界新星，沦为全网咒骂的通缉犯。
五年后毒气散尽，我的骸骨重现，至死，仍保持着旋转阀门的动作。
......
“队长，您看这个......”
年轻队员的声音透着惊奇：“这姿势也太诡异了，胳膊拧着，手像是在转什么东西......”
嘈杂音里，我飘在空中，迷迷糊糊睁开眼。
一支戴着防毒面具的部队映入眼前。
为首那人熟悉的面庞让我落下泪来。
爸爸......
即使面具遮挡，我也能一眼认出那挺拔的身影。
“都别动！”爸爸突然低喝一声，粗糙的手按在虚空，制止了想要伸手触碰我的年轻队员。
他弯下身，视线落在我姿势怪异的骸骨上，喉结滚动两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英雄啊。”
指尖悬在半空，终究没敢触碰。
他掏出对讲机，语气郑重得近乎肃穆：“通知技术科和法医，立刻到研究院旧址，现场......保持原样，一点都别碰。”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对他们说，来见一位人民英雄。”
心酸加苦楚涌上心头，苦的是爸爸没认出我，心酸的是得到了肯定。
“大家后退一点，别惊扰到英雄。”
队员们纷纷后退，有人忍不住问：“英雄怎么没穿衣服？”
爸爸凝了他一眼，那人立马噤声。
有人低叹道：“英雄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赶来现场阻止，直到最后一刻还在保持拧阀门的动作。”
“林晚静对得起谁啊，要我说，她就该下地狱！”
年轻队员说这话时，所有人都侧目望向了爸爸。
可爸爸只是低着头拍照。
好似林晚静只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与他无关。
等爸爸走后，副队叹了口气：
“看来林队是真恨透了这闺女，想当初，他多疼爱林晚静啊，饭后闲聊三句不离她。”
另一个人淬了一口：
“谁能想到天使的面庞下竟是魔鬼？当年若不是她在实验室跟大学生乱搞，害得毒气泄露，南城怎么会死那么多人，林队跟她断绝关系，难道不应该？她还有脸在外逃了那么多年！”
我听着他们的议论声，脑子一片轰鸣。
他们说的人......是我吗？
“我没有！不是我露的！我没跑！”
我拼命想解释，可没人看得见。
望着父亲的背影，心像被绞碎。
原来爸爸他......不要我了。
可我明明就在这儿啊，到最后一刻都在使劲关阀门，怎么会跑呢......
没多久，技术科和法医团队赶到了。
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我漂浮在半空，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
前来负责尸检的法医，竟然是我五年前即将订婚的男朋友，顾百川。
“顾队。”
队员迎上前，简单汇报了情况。
我被小心翼翼地抬上化验台。
“身份确定了吗？通知家属没？”
顾百川望着我姿势怪异的手骨，脸上满是敬意。
“尸体没穿衣服，暂时查不到编号和姓名，不过从她可以进总控制室来看，至少是工程师级别。”
“工程师......”
顾百川眼底划过一抹冷芒，稍瞬即逝。
我飘在一边，破碎的心痛到麻木。
研究院的五位工程师里，我正是其中之一。
顾百川开始小心翼翼地对我进行鉴定。
“死者女性，身高170左右，死亡时间五年前，骨DNA应该能提取。”
他的手指抚上我的无名指。
我顿时呼吸一滞。
要发现了吗？
顾百川曾经送过我一枚戒指，我从来没有摘下过。
可他只是轻轻掰下一截指骨：
“拿这截指骨去化验。”
我面上浮起苦笑，这才想起我如今已是一副白骨，戒指早已随腐肉脱落，指骨上什么也没有。
这时，父亲走了进来：
“调查结果出来了，那个阀门设计共九圈，一圈三十二转，也就是说要转动二百八十八转才可以彻底关闭阀门。”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叹息：
“经过工程师鉴定，那个阀门被转了二百八十七转......”
有警员震惊道：“也就是说，还差一转就可以挽救全城人的性命了？！”
叹息间，顾百川助理开口：
“顾队，从死者骨头里检测出了类似蒙汗药的成分！”
在场的人无不皱眉。
“谁这么歹毒？！”
所以，这位英雄原本可以转完最后一圈，却被人下了药，才没能撑到最后。
一时间，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父亲下达命令：“一定要把当年的事情查清楚，给英雄和全城百姓一个交待！”
他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顾百川的肩膀：
“百川，虽然任务重，但别把自己逼太紧，今天是灾后重建第一天，国家特地为晓晓办了致谢宴，收拾下心情，别带着沉重的情绪去给晓晓道喜。”
“这位无名死者是英雄，晓晓也是。”
两人的对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我心头。
那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居然成了救世英雄？
凭什么？她怎么敢？
“知道了。”顾百川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温柔。
他转身对助理说：
“化验结果出来通知我。”
“我先走了，我老婆还在等我回去庆祝。”
这句话让我如坠冰窖。
孙晓晓不仅踩着我的尸骨成了全民英雄，竟还和我的男朋友结了婚！
我的灵魂被迫跟着顾百川和父亲到了致谢宴。
曾经疼我爱我的人都不见了。
如今占据我一切的，是孙晓晓。
“百川，你来了？”孙晓晓像蝴蝶一样轻柔地扑进顾百川怀里。
顾百川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如对待细碎花瓶一样。
多么温馨的画面啊。
我死死盯着这一幕，灵魂几乎要撕裂。
这时，门外被抬进来一具白骨。
主持人声音响起：“借着今天的日子，我们致谢另一位救世英雄！”
“......英雄？”孙晓晓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顾百川温声道：“这是我们今天在研究院发现的女尸，是她关闭了大部分阀门，才给了大部分人一线生机。”
手里酒杯脱落，发出哐啷的响声。
所有人看向孙晓晓。
她急忙解释：“不、不是，我只是感叹竟然还有人同我一样，在那场灾难中奋力拼搏，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是啊，你们都是在为林晚静的错误买单，”顾百川声音低凉。
我飘在空中，急得想嘶吼：不是我！
为什么他只信孙晓晓的一面之词？他明明是法医，最该讲究证据才对。
或许......顾百川心里最重要的人，其实是孙晓晓吧。
我和他相恋七年，一直知道他有个发小。
但我从不介意，因为顾百川称得上二十四孝男友，对我温柔包容，时而温情小意，时而娇羞无赖。
我几乎以为这辈子就跟他这么走下去了。
直到他的发小频频出现在我俩眼前。
她今天让我去违规研制祛痘膏，明天开着我的车到处闯祸。
可顾百川对孙晓晓太过纵容，我提醒他这样对他人和孙晓晓都不好，可顾百川充耳不闻。
于是在顾百川再一次提出要我带孙晓晓进研究院实习时，我拒绝了。
为此我们冷战了一周，顾百川也第一次对我发了火：
“你能不能理智一点，怪不得晓晓总说你占有欲强，多次针对她。”
“林晚静，你要清醒一点，我爱你包容你，但不可能为了你丢掉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之后我们再没说一句话，直到他生日前一晚。
我不想再冷战，妥协让孙晓晓来做我的助理，却言明只给一周考核期，通不过就必须离开。
可入职第三天，我就撞见她在危险重地偷偷约男大学生寻慰藉。
我本能想上报，却被孙晓晓猛地箍住脖子拽倒在地上。
她联合男大给我灌了蒙汗药，剥光了我的衣服，那个男人不顾我的撕心叫喊，折磨了我整整两个小时。
直到我发现阀门异常，剧烈惊呼，他们才匆匆跑了。
我来不及报警，第一时间按响了紧急按钮。
也顾不上穿衣服，赤身冲进总控制室。
可蒙汗药的效力加上体力透支，我终究没能完全阻止毒气泄露。
好在关掉了一部分，为更多人争取了逃生的时间。
可孙晓晓却义正言辞的倒打一耙：“对不起，我只来得及按下紧急按钮，林晚静和那个奸夫跑了......”
“都怪我，没能力阻止事故的蔓延。”
孙晓晓给我定了罪，说我是畏罪潜逃。
把所有罪名安在了我身上。
凭什么我死了，这个杀人凶手却能活的这么好。
她占了我的一切，还踩着我的尸骨成了受人追捧的救世主。
如今再看着孙晓晓这张脸，我的灵魂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抖。
孙晓晓埋在顾百川怀中：“我不介意，晚静姐帮过我，我回报她是理所当然的，就是可怜了这位英雄和无辜百姓......”
“知道英雄叫什么吗？”她问。
顾百川摇头：“五年了，人都成白骨了，或许......”
话没说完，孙晓晓明显松了口气，重新绽放起笑容。
“真可惜，也不知道晚静姐回来后，会不会给这位英雄道个歉。”
“她最好一辈子别回来，否则我不会放过她！”爸爸突然走进来，声音冰冷。
“爸，您来了？”孙晓晓看见他，眼前一亮。
爸？父亲竟认了孙晓晓做女儿？
“囡囡，祝贺你！”爸爸脸上的冰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我曾经熟悉的慈爱面容：“你啊，就是太善良了，傻孩子。”
囡囡？那曾是独属于我的小名。
眼底滚烫。
原来，人死了也会流泪。
“百川，好好对我们晓晓！”爸爸笑着把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如今看来，你们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我有时候真希望，从没生过林晚静那个畜生，但愿她死在外面吧。”
我浮在空中，听着他们可笑的话。
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
“林叔，”顾百川深深看着我爸：“林晚静她......”
“大喜的日子，不要再提那个晦气东西了。”父亲胸腔震动：“当年要不是她，不会害死那么多人，她要是有点良心，就该立刻自戕谢罪！”
字字珠玑，灵魂仿佛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不是这样的！女儿也是那场事故中的受害者啊！
“囡囡受累了。”爸爸伸手轻抚了孙晓晓的头，随后从袋子掏出一叠文件：
“这是爸爸给你的礼物。”
孙晓晓眼前登时一亮。
我飘过去一看。
股份转让协议？
爸爸居然要把公司的股份全部转给孙晓晓？
那是妈妈生前创立的公司，妈妈说过只能留给我的！
“谢谢爸！”
“那畜生不配有这些东西，你好好收着。”
顾百川也道：“这些是你应得的，想必伯母在世也会做和林叔一样的决定。”
妈妈不会的，绝对不会！
我疯狂嘶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是妈妈耗尽心血养大的，她倾注了全部爱意，从不准任何人伤害我分毫，更不会允许别人这样污蔑我。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顾百川不信，连爸爸也不信。
爸爸，你现在疼爱的“女儿”，才是个魔鬼啊......
我心痛地看着两个我最爱的男人，像侩子手一样，亲手毁掉属于我的一切。
明明是孙晓晓害了我啊。
我看着孙晓晓被爸爸和顾百川护在中间，站上领奖台，接过“国士无双”的荣誉勋章。
他们站在一起，亲密得更像一家人。
多讽刺啊......
为什么我死了，还要让我亲眼看着这一切。
孙晓晓欣喜交加：“爸，您给了我股份，百川也娶了我，我还得了这个荣誉，晚静姐回来会不开心吧？”
顾百川厉声道：“她回来也只有牢底坐穿的份，根本不配和你相提并论。”
爸爸赞同地点头。
话音落下，顾百川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顾百川按下接听，紧接着那头传来一个声音：
“顾哥，有急事，你过来一趟，带上林队。”
顾百川的语气莫名：“怎么了？我和林叔在陪晓晓，很急吗？”
“还不确定，等你来了再跟你说。”
顾百川摸了摸孙晓晓的头，声音柔和：“我和林叔有急事先走，你去找朋友好吗？”
孙晓晓愣了下，眸光几不可察地闪了闪，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什么事啊？可以不去吗？你答应过陪我的......”
“队里的事，乖，忙完就回来。”
爸爸和顾百川赶到队里的时候。
化验室里一片寂静。
“出什么事了？”
顾百川看着助理很是诧异地问。
助理表情肃穆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张化验单，叹息一声：
“顾队，林队，化验结果出来了。”
“那具白骨的身份是......林晚静。”
第2章
“就是那个五年前畏罪潜逃的林晚静。”
我看着顾百川在那个瞬间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语气里都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DNA匹配上了。”助理递过一份报告，“死者确定是林晚静。”
“不可能！”顾百川拿着DNA对比报告，来回翻阅了好几遍。
“怎么可能？怎么能是林晚静！她明明......畏罪潜逃了啊。”
爸爸攥着手里的报告，“林晚静”三个大字烫红了他的眼。
“小陈，这是假的对不对？是不是化验出错了啊？”
他拿着报告的手在抖，声音发颤，带着隐隐崩溃的迹象。
助理抹去眼泪：“那确实是顾队的前女友，林队您的女儿。”
这时，一名工程师匆匆推门而入：“顾队，林队，实验室里找到一部手机！”
“目前数据已经恢复了，主任让你们去他办公室，有重要的东西要你们看！”
顾百川和爸爸急匆匆奔向主任办公室。
主任点开视频：“这是晚静生前死亡的视频，画面太......我做了模糊处理。”
画面模糊不清，声音却格外清晰：
“嘿，你这臭娘们，再说一句举报试试？”
“骚浪蹄子，你要是敢举报，我就把你的片子发到网上，让全国网友看看你的骚样儿！”
不堪入耳的污秽言语传进耳中，即使看不清画面，我也能瞬间回到那个场景。
那个叫刘斌的学生，任凭我怎么哭喊，他都没有放过我。
看着这一切，全场一片死寂。
“你快点，万一有人进来就糟了。”
忽然一道不耐烦的熟悉女声响起。
我看见爸爸和顾百川，脸上同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孙晓晓。
“怕什么，撞见了就说这娘们勾引我，反正我有视频，她不敢乱说。”
刘斌的声音带着恶意：
“况且......你不是一直妒恨她抢了你的百川哥吗？玩死了才合你心意。”
就这样，在刘斌的怂恿和孙晓晓的纵容下，我被折磨了整整两个小时。
期间，孙晓晓怨毒的咒骂声不断传来。
他们难以想象我生前遭受了多大的折磨。
到最后众人听到我剧烈的呼喊声，随后便是警报响起。
一阵混乱中手机也结束了录制。
迟来五年的真相，终于被揭开了。
讽刺的是，证明我清白的证据，竟然是当初置我于死地的视频。
“晚晚......晚晚啊！我的女儿——”
爸爸爆发出一声剧烈的悲鸣。
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砸，双手捶地，地板震得砰砰响：
“我都干了什么？！”
顾百川呆呆立在原地，身躯大幅度颤抖，幸好主任及时扶住了他。
助理掀开一块白布，将一样东西递给他。
“这是在林工程师死亡地点捡到的。”
“顾法医，节哀。”
是一枚戒指。
经历五年稍稍褪了颜色，我却一眼认了出来。
还记得当时顾百川送我戒指时的喜悦。
我激动问他：“你打算娶我了？”
他却眼里透出心疼：“现在的我给不了你最好的，一枚银戒只代表我的心意，再等等我，三年后，我一定带着满车鲜花迎娶我的公主。”
可他的公主，终究没等来那束玫瑰。
而曾经的骑士，早已转投他人怀抱。
顾百川攥着戒指，扑通跪在地上。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她！”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如果我不纵容孙晓晓......如果我肯听晚晚的话......”
我飘在空中，看着他失声痛哭的模样，胸腔疼痛。
原来一向从容淡定的人，也会有崩溃的时候。
“林晚静，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不跑啊，你跑就好了，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傻吗？或许是吧。
当时那泛滥的责任心，不顾一切就往总控制室冲。
命只有一条，谁会不怕，我其实害怕死了。
可我就是那么傻不是吗？
“林工程师......才是整个南城的英雄，才是真正的国士无双......”
法医室里，所有人眼眶通红。
陈主任摘下糊满泪水的眼镜，轻声道：“我们不能让她蒙受不白之冤，她被骂了五年。”
亲人的嫌弃，网友的唾骂，她连死了都不能安息。
顾百川彻底绷不住了。
他绝望地跪地哭喊，最终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顾百川安静地躺着。
他睫毛轻轻颤动。
我竟被吸入他的梦里。
熟悉大床上，他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摸向床的另一侧。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疯了一样手脚并用爬下了床，连鞋都没有穿出了卧室。
他沿着走廊打开了尽头的一处房间。
房门打开，里面满满摆放着我的物品。
大到毕业学士服，小到我路边随手送他的一根狗尾巴草。
他像个幽灵一样，在屋子里穿梭，细细抚摸我与他相关的每一件物品。
直到，他翻出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那里面是我记录着我与他的点点滴滴。
【2018年1月2日。】
【有个舔狗追我，我不喜欢他。】
【2018年4月6日。】
【他又向我表白了，烦。】
......
【2018年6月15日。】
【顾百川这只舔狗又做傻事了，他怎么这么蠢啊，算了，看在他这么傻的份上，就不叫他舔狗了。】
【傻狗，傻狗！】
看着这篇日记，我和顾百川都同时笑出了声。
那是我十九岁那年。
我还没爱上顾百川，但他已经特别喜欢我了。
那会儿我大二，顾百川和一个学长同时在追我。
我最爱喝果茶，可那天赶上大姨妈。
六月的天，学校里卖的果茶都是冰的。
我眼巴巴站在便利店外，眼馋得不行。
随后在QQ空间发布了一条说说：神啊，请赐我一杯没冰过的果茶吧！
没过多久，顾百川和那个学长都拿着果茶发布了动态。
我以为他们在炫耀，当时便发誓，他俩任何一个人都追不到我。
可半个多小时后，顾百川竟拿着一杯带点温意的果茶，站在了我宿舍楼下。
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只记得他当时脸色惨白。
我没多想，接过就喝了，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一次。
当天晚上，他的室友就告诉我顾百川发烧了。
我急匆匆冲进了校医室，以至于错过了给我送解冻好果茶的学长。
校医说他是冻出来的高烧。
我纳闷六月的天怎么会冻着。
他的室友口快：“果茶顾哥用腹肌给你解冻的，厉害吧？”
那天我没出息地哭了很久，那杯果茶的味道，我记了一辈子。
他又翻了好几页日记。
我不禁随他一同流泪。
所以，你也一直没忘记我，对吧？
他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我抬手去接。
泪珠竟稳稳落在我掌心。
我惊讶不已，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我掌心的眼泪。
他忽然伸手触向我，仿佛真的在一片虚空中看到了我。
他薄唇微张，带着委屈。
“快抱抱我，我要醒了。”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打断了一切，顾百川颓然睁开眼。
“百川，你终于醒了！”
孙晓晓激动地搂上顾百川的脖颈：
“他们说你晕倒了，是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她伸手探着顾百川的额头。
顾百川平静拿开了她的手。
他神情淡漠，动作僵硬，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AI。
孙晓晓快急哭了。
就在她忍不住要喊医生时——
“我做了一个梦。”顾百川平静说，眼睛却死死盯着孙晓晓的眼睛：“晚静回来了。”
“啊！”
孙晓晓惊得起身，柜子上的水杯被撞翻在地，随后她又很快弯身收拾，转而换上笑容：
“怎么突然梦见这个，晚静姐逃了那么多年，不可能突然回来吧。”
“你不希望她回来？”顾百川直视她。
孙晓晓尴尬一笑：
“怎么会，全国人民谁不希望她回来，背负着那样一身罪孽的人，凭什么心安理得的在外面逍遥。”
“是吗？”
顾百川轻笑了一声。
“是啊，我也希望晚静姐赶紧回来，承认自己的错误。”孙晓晓笑道。
顾百川沉默了半顷：
“林晚静虽然没回来，但你当年说的奸夫......到是回来了。”
林晚静猛地一颤：“你说什么？！”
顾百川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孙晓晓。
“刘斌就在警察局，他说今晚要公布当年的真相，晓晓，你说这不是不是件大喜事？”
病房内瞬间死寂。
直至许久，孙晓晓才颤着声音开口：“当......当然是喜事啊......”
“那你抖什么？”顾百川忽然抓住她攥紧的手。
孙晓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凶手终于要绳之以法了...…”
她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五年了，她几乎要忘记刘斌这个人了。
可现在，他居然敢出现.......
不想活了吗？
“晓晓，”顾百川陡然凑近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孙晓晓触电般后退，又立刻意识到反应过度。
“我......我确实有点不舒服。”她声音细弱蚊蝇：“百川我晚上再来看你。”
孙晓晓走了。
顾百川没有停留，也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揭穿孙晓晓罪行，而是尾随她到警察局。
警局里，所有人见到孙晓晓一如既往恭敬。
“孙小姐，您来了。”
“嗯。”孙晓晓心不在焉，四处张望：“我听说林晚静的奸夫自首了？”
警员笑着给她端茶：“是啊，或许是良心发现了吧，人就在审讯室呢，只是这小子嘴紧得很，非要到晚上七点才说。”
孙晓晓霎时松了一口气。
“我想见见他。”
担心警员怀疑，她又赶紧找补：“当年的事对我打击太大了，我大半认识的人都死在那儿了，我放不下，所以想问问他晚静姐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这样做。”
警员答应很爽快，很快便安排了两人见面。
孙晓晓和刘斌被单独带到了谈话室。
我站在顾百川身后，盯着大屏幕上谈话室的画面。
“准备好了吗？”
警员冲顾百川比了个OK的手势：
“放心，林队亲自监督，不会有问题。”
果然我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爸爸。
才一天不见，爸爸仿佛老了十岁，原本就发白的鬓角，如今几乎遍布头顶。
整个人透着一股大悲后的颓然。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随后将目光转回了监控画面上。
访谈室内，孙晓晓猛一拍桌子。
“刘斌，你回来做什么？！不要命了！”
刘斌抬眸一笑：“大概是良心发现了吧。”
我看他满身名牌，眼里一如当年的桀骜不驯，半点没有良心发现的迹象。
孙晓晓也不傻：“扯你妈的谎！你到底要干什么？”
刘斌笑道：“不干什么，五个亿，我立马离开，这些年你给的钱太少了，不够老子挥霍。”
“每年五百万还不够！”孙晓晓惊愕地瞪大眼睛：“你疯了吗？”
“不给是吧。”刘斌双手交叠：“那我就只能把你当年怂恿我侵犯林晚静，冒顶她功劳，冤枉她才是毒气泄露罪魁祸首的事说出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孙晓晓陡然拔高声音：“致使毒气泄露的人明明是林晚静！”
“嘴硬？”
刘斌一脸淡定自若。
“我手里可有你和我上床的视频，你说我发到网上怎么样？”
孙晓晓惊讶极了：“刘斌，你竟然......”
刘斌一脸理所当然：“你以为我能用在林晚静身上的手段，用不到你身上？凡是和我有过关系的女人，我都留了一手。”
“你无耻！”
孙晓晓气得发抖。
刘斌摊手：“彼此彼此。”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海城，删掉视频！”
刘斌依旧那句话：“五个亿。”
孙晓晓咬牙切齿：“我上哪里给你找五个亿！”
“你手里不是有从林家骗来的股份吗，转给我。”刘斌幽幽笑道。
“刘斌！别得寸进尺！”
孙晓晓眼神锐利：“罪是当年我俩一起犯的，你小心为了这点钱玩火自焚！”
“我犯了什么事啊，我可不记得了。”刘斌摊手。
“畜生！”孙晓晓终于忍不住口不择言：“当年是你和我偷情弄坏门阀开关，这事败露了你我都得死，到时候别说钱了，全国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俩淹死，你难道想落得和林晚静那贱人一样的下场吗？”
“我说了，签字。”
刘斌准备做的齐全，早早就把转让合同打印好了。
两人僵持着，孙晓晓不肯松口。
刘斌也半点不为所动。
“哟，七点已经过半了，是时候该去找警察叔叔喝茶了，不奉陪。”
“等等！”孙晓晓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行！我签！”
“林氏股份而已，反正我拥有了百川，金钱名利我什么得不到，便宜你了！”
“恐怕不行。”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
顾百川目光锐利，一步步走向孙晓晓。
“你说的那些，恐怕没命享了。”
顾百川声音冰冷犹如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
“孙晓晓，你害死了晚晚，冒顶她的功劳，这一切该还给她了。”
孙晓晓脸色骤然惨白如纸：
“百、百川......你怎么在这？”
顾百川拿出鉴定报告：
“那名无名英雄的身份已经确认，她叫林晚静，是南城研究院的工程师。”
“五年前，她冒死关闭阀门，阻止了大部分毒气泄露，救了全城数千个家庭，却被人冒名顶替，背负了五年骂名。”
“不......不是的......”孙晓晓瞳孔收缩。
与此同时，警察局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咒骂声：
“孙晓晓滚出来，下跪道歉！”
“求判孙晓晓死刑！”
“还英雄一个公道！”声音越来越高。
“你们做了什么？”孙晓晓目露猩红，猛地瞥了眼头顶，又看向刘斌：“你们算计我？”
“是。”顾百川坦然承认。
他与孙晓晓相识多年，太清楚她的性子，不用这种办法，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认罪。
虽然他手里有可以洗清晚晚冤屈的视频。
但他舍不得晚晚受半分委屈，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用那段视频的。
所以，原本今晚七点电视台要播报孙晓晓“国士无双”的新闻，经他申请，换成了揭露其恶行的报道。
这样一来，全国人民都会知道孙晓晓的真面目，晚晚的冤屈也能彻底洗清。
还有林氏的股份，本就该是晚晚的。
顾百川红着眼睛：“晚晚，我帮你拿回一切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我落下泪来。
孙晓晓和刘斌当场被逮捕。
戴上手铐的孙晓晓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是她活该！谁让她到处勾引人！”
“她抢走了我的百川哥哥，抢走了我的一切！”
刘斌立刻指着她辩解：“都是她的主意，我只是被她怂恿的！我配合你们揭露她，还帮着骗回她手里的股份，求从轻发落！”
“胡说！明明是你自己也觊觎林晚静！”孙晓晓反驳。
两人当场狗咬狗起来。
顾百川懒得再听，挥手让人把他们带走。
该受的惩罚，谁也跑不了。
三天后，爸爸和顾百川出现在了我的葬礼上。
葬礼办得盛大而温馨，在一片露天草地上，阳光正好。
全国能赶来的民众都来了，他们在我周围摆满鲜花、水晶娃娃、亲手刻的勋章，还有一封封写给我的信。
起初我每封都读，可实在太多，根本读不完，但我能清晰感受到他们的善意。
爸爸穿着我早年给他买的黑色西装，头发竟染回了黑色。
他蹲在我骸骨前，流泪笑着说：“今天是我女儿被授予‘国士无双’的日子，爸爸不能给宝贝女儿丢了脸面。”
他说着又哭又笑，瞳仁浸满了泪花，来不及抹又糊了眼睛：
“爸爸对不起你，愿你来世别再遇到我这个愚蠢的爸爸了。”
“爸爸爱你，我的晚晚。”
我又转头看向顾百川。
他今天没穿往常的休闲装，而是一袭白色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
“晚晚，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本该给你的婚礼，我迟了五年，这五年我做错了很多事，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要我。”
他声音哽咽：
“所以我没敢给你准备婚纱，只自己穿了礼服，怕你不同意。”
“如果你不愿意，就托底下的领导撤了这婚事，如果愿意，我的新娘晚晚，我会带着你的份儿好好活下去，看遍山河，体验所有美好。”
“最后，是我迟来的道歉，对不起。”
“我辜负了你的信任，若有来世，我用一辈子来偿还，好不好？”
“好。”
我轻轻应了一声，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
抬头望向蓝天，阳光明媚，仿佛驱散了我身上积压多年的阴霾，灵魂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终于，可以安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