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地切进设计部,在苏晚的办公桌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药人谷3D模型,指尖在数位板上快速滑动,试图把冰缝的阴影调得更逼真些。桌上的冷咖啡已经结了层膜,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滴,在图纸上晕开小小的墨痕。
“还差最后一组毒池的光影参数……”苏晚喃喃自语,打了个哈欠。昨晚在寒渊禁地折腾到后半夜,现实里的生物钟还没倒过来,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她伸手去够桌边的眼药水,指尖刚碰到瓶盖,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咔哒”一声被推开。
风裹着外面的热气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了飘。
苏晚下意识抬头,心脏猛地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男人站在门口的逆光里,身形挺拔得像株寒松。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最扎眼的是他衬衫领口——半枚玉佩的流苏垂在锁骨处,玉质温润,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青辉。
那玉佩的纹路,那流苏的结法,和游戏里云弈腰间挂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整个设计部瞬间安静下来,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嗡鸣。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门口的男人身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是顾云深。
顾氏集团的继承人,那个在财经杂志封面上永远眼神锐利的男人,此刻正缓步朝苏晚的工位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晚的手指僵在数位板上,屏幕里的药人谷模型还在缓缓旋转,毒池的绿雾特效恰好在此时炸开,映得她脸色发白。她想起昨晚云弈肩头的血珠,想起心率仪尖锐的警报声,想起那封来自顾氏集团的邮件——所有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拼合,尖锐得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顾云深在她办公桌前站定。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清瘦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丝毫不减气场。一股清冽的雪松香水味漫过来,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药气,像极了寒渊禁地里冰与血的味道。
“苏主美。”他开口,声音比游戏里的云弈低沉些,却同样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扫过那些蜿蜒的冰缝和毒池,“忙着呢?”
苏晚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声音。她的视线死死盯着他领口的玉佩,那流苏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像条吐着信子的蛇,随时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周围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同事们显然都认出了这位大人物,有人悄悄拿出手机发消息,屏幕的光在一张张震惊的脸上闪烁。
顾云深似乎没在意周围的目光,他微微俯身,手肘撑在苏晚的桌沿。这个动作让他离得更近了,苏晚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的光尘,和云弈一样,他的瞳孔也是偏深的黑,只是此刻没染着游戏里的血色,却藏着更复杂的情绪,像结了层薄冰的深潭。
“听说,”他的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在苏晚发白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你在游戏里,用了‘流云步’?”
“流”字刚出口,苏晚的心脏就漏跳了一拍。
“云”字落下时,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数位笔在屏幕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正好把药人谷的机关分布图拦腰截断。
“步”字收尾的瞬间,她下意识去按保存键,却因为手抖,指尖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删除键上。
“唰——”
屏幕上的模型像被无形的手撕碎,绿色的代码瀑布般滚落,最后定格在一行刺眼的红色提示:【文件损坏,无法恢复】。
苏晚的脸“唰”地白了。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才调好的模型,包含了药人谷所有的机关参数和光影数据,就这么……没了?
周围响起抽气声。总监刚端着咖啡过来,看到这幕差点把杯子捏碎,却碍于顾云深在场,只能干笑着打圆场:“顾总说笑了,我们苏晚哪懂什么步法,大概是游戏里的巧合……”
顾云深没理总监。他的视线落在苏晚僵住的手上,那只手还保持着按键盘的姿势,指节泛白,指甲缝里还沾着绘图用的颜料,像只受惊的小兽。
“巧合?”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空气都冷了几分。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下自己领口的玉佩,“我父亲当年创这步法时,特意在脚踝处加了个旋身的细节,说是为了避开暗器。”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像碎梦刀的刃口:“苏主美的步法,也有这个细节。”
苏晚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想起昨晚躲避傀儡时的动作,那确实是她打电竞时练出的习惯,为了在走位时顺便调整视角,没想到……竟和云弈父亲的步法细节重合?
这怎么可能?
“我……”她想解释那只是电竞走位,却被顾云深的眼神压得说不出话。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东西——探究、怀疑,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楚,像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顾云深直起身,理了理西装袖口。他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苏主美的设计很特别,尤其是药人谷的机关布局,和我见过的一份旧图纸很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晚桌上那张被咖啡渍晕染的图纸,上面恰好画着药人谷的草图。“有空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聊聊设计灵感。”
说完,他转身离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玻璃门关上,设计部才爆发出压抑的议论声。
“我的天!顾云深怎么会来?”
“他刚才说的流云步是什么?和苏晚有关?”
“还有那玉佩!你们看没看到?和游戏里云弈的一模一样!”
苏晚趴在桌上,脸埋进臂弯里。电脑屏幕还亮着,红色的错误提示像道伤疤,刺得她眼睛发疼。鼻尖萦绕着顾云深留下的那股味道,雪松混着药气,和游戏里云弈身上的气息重叠在一起,让她头晕目眩。
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云弈就是他。
否则不会特意提起流云步,不会故意露出那枚玉佩,更不会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她。
苏晚猛地抬起头,抓起手机点开游戏界面。云弈的头像还是暗的,昨晚离开寒渊禁地后就一直没上线。她看着那个灰下去的头像,突然想起他肩头的血和心率仪的警报声——顾云深现实中,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是前台的声音,带着怯意:“苏晚姐,顾总让我给你送份文件,说是……关于药人谷的参考资料。”
苏晚挂了电话,心脏还在狂跳。她看着电脑屏幕上损坏的模型,又想起顾云深最后那句话,突然觉得自己像只被扔进棋盘的棋子,而操纵棋局的人,正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冷冷地看着她下一步该往哪走。
前台送来了文件袋,牛皮纸的,摸起来沉甸甸的。苏晚拆开,里面掉出一叠泛黄的图纸,最上面那张,赫然是药人谷的手绘地图,标注的机关位置,和她设计的模型几乎分毫不差。
图纸右下角,有个模糊的签名,像朵被揉过的梅花。
苏晚的指尖抚过那签名,突然想起寒渊禁地里的羊皮卷,想起那些连成环形的红点。
顾云深的突然到访,绝不是为了聊什么设计灵感。
他在试探她。
试探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试探她和那张羊皮卷,和他父亲的失踪,到底有什么关系。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办公桌上的光斑被拉长,像道无声的叹息。苏晚把图纸塞进抽屉锁好,重新点开建模软件。屏幕上一片空白,像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她知道,从顾云深推开那扇玻璃门开始,这场游戏,就再也回不到单纯的解绑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