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通道尽头的寒气像是凝固了,连风都懒得动弹。冰壁在这里豁然开阔,形成个约莫半间教室大的石室,穹顶垂着根成年人手臂粗的冰柱,尖端坠着颗拳头大的冰珠,折射着从冰缝钻进来的微光,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苏晚的靴底碾过冰碴,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往石室中央走了两步,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看去,竟是半块冻在冰里的骸骨,指骨蜷曲着,像是临死前还在抓挠什么。

“小心脚下。”云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冰碴子似的凉意。他手里的碎梦刀不知何时燃起了簇幽蓝的火焰,不是游戏技能的特效,更像是真的火焰,跳动着舔舐刀身,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对面的冰壁上,像两个对峙的剪影。

苏晚顺着火光抬眼,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石室正中央,赫然卧着一具冰棺。

那冰棺半埋在冰堆里,棺身被岁月磨出了细密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寒气从棺缝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在棺顶凝结成层薄薄的白霜,随着两人的呼吸轻轻起伏,仿佛这冰棺是活的,正在无声地呼吸。

“这里怎么会有棺材?”苏晚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指尖攥紧了虚拟卷尺。她做游戏地图设计时,可没在寒渊禁地里加过这种东西。

云弈没说话,举着刀走上前。火光凑近冰棺时,苏晚才看清棺盖并非严实合缝,边缘豁开道寸许宽的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撬开的。更诡异的是,棺口处卡着半片泛黄的东西,边角卷得厉害,像是……纸?

“是羊皮卷。”云弈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他伸出戴着玄色手套的手,指尖刚要碰到那卷东西,又猛地顿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片刻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捏住卷角,轻轻往外一抽。

“簌簌——”

羊皮卷离开冰棺的瞬间,卷在一起的边角缓缓舒展,发出干燥的纸页摩擦声。苏晚赶紧戴上虚拟手套,上前帮忙把卷舒展开。羊皮卷比她想象的要大,铺开后几乎能盖住半个冰棺盖,边缘已经磨损得厉害,有些地方甚至缺了角,露出底下暗黄的底色。

最让人惊讶的是上面的图案。

火光在羊皮卷上跳动,把那些用朱砂绘制的线条映得格外清晰——那是张地图!蜿蜒的河谷像条扭动的蛇,锯齿状的山峰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而在地图中央,用朱砂点了数十个小红点,每个红点都像颗凝固的血珠,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是……药人谷?”苏晚的指尖落在地图左上角,那里用小篆写着三个字,笔触苍劲,带着股说不出的凌厉。她做过药人谷的地图建模,对这片地形再熟悉不过,羊皮卷上的轮廓和游戏里的场景至少有八成相似。

云弈的视线却死死锁在其中一个红点上。那红点比别的更大些,旁边还用墨笔勾勒了个简单的剑形,剑穗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红点,动作轻得像在触摸易碎的蝴蝶翅膀。

“这是……”他的指腹蹭过羊皮卷的褶皱,那里因常年被冰水泡着,已经变得又脆又硬,却依然能摸到笔尖划过的凹凸感,“我父亲失踪前的最后据点。”

苏晚猛地抬头看他。火光在他眼底跳跃,那双总是覆着寒霜的血瞳里,第一次泛起了清晰的情绪——有怀念,有痛苦,还有一丝深藏的愤怒。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透过这张泛黄的羊皮卷,正与多年前的记忆对话。

“你怎么确定?”她轻声问。

云弈没回答,只是翻转手腕,露出掌心。火光下,他腕间的同心结印记旁边,有块极淡的疤痕,形状竟和那红点旁的剑形一模一样。“这是小时候跟父亲学剑时,被剑穗划伤的。”他声音发紧,“他说,等我练会‘流云九式’,就带药人谷找一种叫‘逆水寒’的草药,给我治这疤。”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看着羊皮卷上那个剑形红点,突然觉得那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个沉甸甸的承诺,压在云弈心头许多年。

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那些红点,突然皱起了眉。

“不对。”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羊皮卷,“这些红点的位置……”

她伸出手指,在虚拟面板上调出药人谷的三维模型,再把羊皮卷的红点坐标一个个标上去。随着最后一个红点落下,模型上突然浮现出惊人的图案——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红点,竟然隐隐连成了个环形,只是在东侧缺了一块,像个未完成的星图。

“这像个阵法。”苏晚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你看,这些红点的间距正好是九丈,符合‘九宫锁魂阵’的布局,只是……”她指着东侧的缺口,“少了最重要的阵眼。”

云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指尖沿着环形的轨迹滑动,眉头越皱越紧:“我父亲研究过阵法……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画这些红点。”

羊皮卷突然被风掀起一角,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翻动它。苏晚赶紧按住卷边,却在这时发现,羊皮卷的背面竟还有字!只是因为常年浸泡在冰水里,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幽寰”、“药人”、“钥匙”几个零散的词。

“幽寰?”苏晚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那个一直跟顾氏集团作对的科技公司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张几十年前的羊皮卷上?

云弈的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他抬手用碎梦刀的刀背压住羊皮卷,不让它再被风吹动,火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来,我父亲的失踪,和幽寰脱不了干系。”

苏晚看着他眼里重新燃起的戾气,突然觉得这张羊皮卷像个潘多拉魔盒,打开了尘封的秘密,也预示着更危险的前路。她低头看向那些连成环形的红点,总觉得那个缺失的阵眼像是根刺,扎在整个谜团的关键处。

“我们得去药人谷。”云弈突然开口,声音斩钉截铁,“找到这个阵眼。”

苏晚抬头,撞进他坚定的目光里。火光在他血瞳里跳跃,映得那个小小的剑形疤痕格外清晰。她知道,从看到这张羊皮卷开始,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冰缝里的风不知何时又开始流动,卷起地上的冰屑,打着旋儿掠过羊皮卷。苏晚突然觉得,这张泛黄的地图上,不仅画着药人谷的地形,还画着云弈未说出口的执念,和他们俩被强行捆绑的命运。

“我跟你去。”她听到自己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云弈的指尖顿了顿,抬眼看她。火光在两人之间跳跃,把彼此的影子拉得很近,几乎要重叠在一起。他没说谢谢,只是小心翼翼地把羊皮卷折好,塞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像是在珍藏一件稀世珍宝。

碎梦刀上的火焰渐渐暗了下去,石室里的微光也随之减弱。苏晚看着云弈转身走向通道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那些连成环形的红点——它们像个张开的网,而她和云弈,似乎已经站在了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