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淡了些，被窗外飘进来的雨气冲淡了。苏晚趴在床边打了个盹，睫毛上还沾着点未干的水汽，是凌晨守夜时不小心蹭上的。
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突然乱了节奏。
苏晚猛地惊醒，心脏跟着那急促的警报声揪紧。她抬头时，正撞见顾云深睁开眼——他的睫毛像蝶翼般颤了颤，带着刚从混沌中挣脱的迷茫，瞳孔深处却还残留着抹奇异的蓝光，像游戏界面还没完全褪去的残影。
“顾云深？”苏晚的声音又哑又涩，刚要按铃叫医生，手腕却被他突然抓住。
他的手很凉，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带着种熟悉的粗糙感——和云弈握刀时的触感，一模一样。
“苏晚。”顾云深扯掉氧气管，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浓重的疲惫，却异常清晰，“我就是云弈。”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窗外的雨还在敲玻璃，淅淅沥沥的，像谁在用指尖轻弹。监护仪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那没说完的话，沉甸甸地悬在半空。
苏晚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振翅。她看着顾云深的眼睛，那双深黑的瞳孔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再没有游戏里的血瞳，却比那时更让人震撼。
原来那些猜测不是错觉。
咖啡杯沿的指纹，握刀时相同的指节发力方式，听到“流云步”时一致的瞳孔收缩，还有那道分毫不差的伤口……所有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哗啦啦全倒了下来，拼出一个早已注定的答案。
他就是云弈。
那个在寒渊禁地里用刀抵着她咽喉的剑客，那个在帮战中为她挡下毒爆的碎梦，那个在游戏里与她生死与共的侠缘。
“你……”苏晚的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颤抖，有太多问题想问，从何说起呢？是问他为什么要隐瞒，还是问他每次在游戏里受伤时，现实中是不是也这样疼？
顾云深却没给她太多消化的时间。他抬手按住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烫得像游戏里溅在她手背上的血——带着生死交织的灼热。
“别发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眼神却锐利起来，像出鞘的碎梦刀，“寒渊禁地的图，你看出什么了？”
苏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张羊皮卷。她看着他眼底不容置疑的认真，突然明白过来——对他而言，身份揭晓不是结束，而是解开谜团的新开始。
窗外的雨似乎大了些，敲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无数根手指在急促地叩门，为这个迟来的秘密伴奏。
“那些红点。”苏晚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连成的不是普通阵法，是‘九宫锁魂阵’的变种，但缺了最重要的阵眼。”
她回忆着羊皮卷的细节，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手背上画着圈：“阵眼的位置应该在药人谷的中心，但图纸上被人刻意抹去了，只留下个模糊的剑形印记……”
说到“剑形印记”时，顾云深的手指猛地收紧。
苏晚抬头，撞进他骤然变深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愤怒，有了然，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像寒渊禁地冰缝里的暗流。
“是逆水寒剑。”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阵眼需要逆水寒剑才能激活。”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又是逆水寒剑。从顾父的录音到羊皮卷的印记，这把剑像条无形的线，把所有谜团串在了一起。
“你父亲的失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和这把剑有关？”
顾云深没立刻回答。他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指尖滑到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衬衫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的动作很慢，带着种刻意的平静，却让苏晚看出了几分脆弱。
“幽寰想要逆水寒剑。”他终于开口，声音里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他们绑架我父亲，就是为了逼他交出剑的锻造图纸。”
雨敲在玻璃上的声音更急了，像在催促着什么。苏晚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想起游戏里云弈总是独自站在冰天雪地里的背影，原来那不是故作冷漠，是背负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沉重。
“所以你才会出现在寒渊禁地。”苏晚恍然大悟，“你在找你父亲留下的线索。”
“不止。”顾云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刚从游戏界面挣脱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虚幻的蓝光，“我在找能解开绑定的方法。”
苏晚的心猛地一缩。解绑。这曾是她最迫切的愿望，可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她看着他手背上那道因为用力而浮现的青筋，突然想起游戏里云弈为她挡下毒针时的背影，想起他血条骤降时自己同步的刺痛。
“现在还想解绑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
顾云深的睫毛颤了颤，窗外的雨刚好在这时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块明亮的光斑，像游戏里突然刺破黑暗的刀光。
“找到我父亲之前，”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必须绑在一起。”
这句话没有明确说“想”或“不想”，却让苏晚的心跳莫名慢了半拍。她看着他掌心那层与云弈完美重合的薄茧，突然觉得，这场从误触开始的强制绑定，或许从一开始，就藏着某种宿命般的注定。
病房里的监护仪恢复了规律的“滴滴”声，像在为这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伴奏。苏晚看着顾云深重新戴上氧气管，眼神却比刚才清醒了许多，仿佛揭开身份的同时，也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枷锁。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游戏与现实的界限彻底模糊了。她和他，再也不只是游戏里强制绑定的侠缘，而是要一起面对幽寰的威胁，一起寻找失踪的父亲，一起解开所有谜团的同伴。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正一点点驱散云层。苏晚的指尖轻轻覆在顾云深缠着纱布的手腕上，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不再让她感到恐惧。
因为她终于确定，握着她的手的人，无论是顾云深，还是云弈，都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