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天门站着。
几万年了,风吹不到,雨淋不着。
就是无聊。
我的工作是记录功德。
谁扶老奶奶过马路,谁给乞丐一个馒头,我身上就会亮一下。
谁背后捅刀子,谁占小便宜,我身上就会暗一点。
我是天庭的活点账本。
但神仙是不需要扶老奶奶的。
他们只需要表演。
表演自己多勤奋,多慈悲。
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香火。
今天财神又来了。
他一身铜钱臭,对着我唉声叹气。
“碑爷啊,最近香火不好,功德都快负数了。”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元宝,掂了掂,又塞了回去。
我看见了,他昨晚刚用八百个金元宝给自己修了个新茅房。
我没法说话。
我只是一块石头。
我只能默默地在他名字后面,又划掉了一笔功德。
织女也来了。
她眼圈红红的,拿着一方手帕。
“碑爷,我好苦啊,天天织云锦,手都起茧子了。”
她的手白白嫩嫩,一个茧子都没有。
我知道,她的云锦都是外包给昆仑山的小云妖做的,三七分成,她七。
我把她名字的光调暗了一点。
这样的神仙,每天都有。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一群小丑。
他们对着一块石头演戏,还演得特别投入。
有时候我都在想,要是我能动,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擦擦。
省得被他们的虚伪脏了身子。
我最烦的是灶神。
他管着人间烟火,自己身上也一股油烟味。
每次从我身边过,那味道都呛得我头晕。
今天他又来了,还端着个盆。
盆里是黑乎乎的水,飘着菜叶和油花。
是刷锅水。
“碑爷,看你站久了,身上都落灰了。”
灶神笑得很谄媚,露出一口黄牙。
“小神特地求了天河水,给您擦擦身子,开开光。”
天河水?
天河的水要是长这样,天蓬元帅当年跳下去都得先捏着鼻子。
我心里警铃大作。
我想躲,但我只是一块石头。
我动不了。
灶神把抹布伸进盆里,搅了搅。
那块原本看不出颜色的抹布,变得更黑了。
他捞起抹布,拧了一下。
黑色的油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然后,那只手,那块布,带着一股馊饭和油耗子的混合气味,朝我脸上贴了过来。
别碰我!
我心里在咆哮。
他的手碰到了我。
油腻,温热,还带着一点黏糊糊的感觉。
就像一只鼻涕虫从你脸上爬过去。
那一刻,我脑子里一根叫“忍耐”的弦,断了。
几万年的怨气,几万年的憋屈,几-万年的无聊,全在这一秒爆开。
轰!
我的石身里发出一声巨响。
金光从我体内炸开,把我身上那些名字都冲得七零八落。
灶神被金光冲得飞了出去,手里的盆也扣在了自己脸上。
他哎哟一声,躺在地上不动了。
南天门一阵鸡飞狗跳。
我低头看了看。
我有了手,有了脚。
虽然还是石头做的,但能动了。
我捏了捏拳头,石头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感觉不错。
我走到灶神面前。
他头顶着盆,一头一脸的刷锅水,狼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