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在南天门站着。

几万年了,风吹不到,雨淋不着。

就是无聊。

我的工作是记录功德。

谁扶老奶奶过马路,谁给乞丐一个馒头,我身上就会亮一下。

谁背后捅刀子,谁占小便宜,我身上就会暗一点。

我是天庭的活点账本。

但神仙是不需要扶老奶奶的。

他们只需要表演。

表演自己多勤奋,多慈悲。

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香火。

今天财神又来了。

他一身铜钱臭,对着我唉声叹气。

“碑爷啊,最近香火不好,功德都快负数了。”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元宝,掂了掂,又塞了回去。

我看见了,他昨晚刚用八百个金元宝给自己修了个新茅房。

我没法说话。

我只是一块石头。

我只能默默地在他名字后面,又划掉了一笔功德。

织女也来了。

她眼圈红红的,拿着一方手帕。

“碑爷,我好苦啊,天天织云锦,手都起茧子了。”

她的手白白嫩嫩,一个茧子都没有。

我知道,她的云锦都是外包给昆仑山的小云妖做的,三七分成,她七。

我把她名字的光调暗了一点。

这样的神仙,每天都有。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一群小丑。

他们对着一块石头演戏,还演得特别投入。

有时候我都在想,要是我能动,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擦擦。

省得被他们的虚伪脏了身子。

我最烦的是灶神。

他管着人间烟火,自己身上也一股油烟味。

每次从我身边过,那味道都呛得我头晕。

今天他又来了,还端着个盆。

盆里是黑乎乎的水,飘着菜叶和油花。

是刷锅水。

“碑爷,看你站久了,身上都落灰了。”

灶神笑得很谄媚,露出一口黄牙。

“小神特地求了天河水,给您擦擦身子,开开光。”

天河水?

天河的水要是长这样,天蓬元帅当年跳下去都得先捏着鼻子。

我心里警铃大作。

我想躲,但我只是一块石头。

我动不了。

灶神把抹布伸进盆里,搅了搅。

那块原本看不出颜色的抹布,变得更黑了。

他捞起抹布,拧了一下。

黑色的油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然后,那只手,那块布,带着一股馊饭和油耗子的混合气味,朝我脸上贴了过来。

别碰我!

我心里在咆哮。

他的手碰到了我。

油腻,温热,还带着一点黏糊糊的感觉。

就像一只鼻涕虫从你脸上爬过去。

那一刻,我脑子里一根叫“忍耐”的弦,断了。

几万年的怨气,几万年的憋屈,几-万年的无聊,全在这一秒爆开。

轰!

我的石身里发出一声巨响。

金光从我体内炸开,把我身上那些名字都冲得七零八落。

灶神被金光冲得飞了出去,手里的盆也扣在了自己脸上。

他哎哟一声,躺在地上不动了。

南天门一阵鸡飞狗跳。

我低头看了看。

我有了手,有了脚。

虽然还是石头做的,但能动了。

我捏了捏拳头,石头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感觉不错。

我走到灶神面前。

他头顶着盆,一头一脸的刷锅水,狼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