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奉天承运，女帝诏曰：帝国元帅顾凌霄，穷兵黩武，即刻起，削去元帅之职，流放边疆，永不回京！钦此——”
太监尖锐的嗓音，像根针，扎得我耳朵疼。
我维持着叩首的姿势，冰冷的金砖硌着额头。
眼角余光里，百官百态，尽收眼底。
队列之首的左相，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花白的胡须扫过颤动的嘴唇，终究没敢说出一个字。
吏部尚书的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窃喜。
更多的人，则像一群受惊的鹌鹑，拼命将头缩进宽大的朝服里，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殿内的一根柱子。
我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这群鹌鹑，穿过十二扇雕花玉屏风，落在那片被明黄色龙袍包裹的、模糊的轮廓上。
不必看清，那张脸早已刻在我心里。
此刻，只觉得陌生。
我再次叩首，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这一叩，是替我顾家三代忠魂。
替他们，向这座用累累白骨守护至今的江山，做最后的告别。
“臣，顾凌霄，谢恩。”
声线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我站起身，身上冰冷的玄铁甲叶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孤寂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殿堂。
在满朝文武或同情、或快意、或畏惧的注视下，我抬起手，摸向腰间。
那里，挂着象征帝国最高兵权的虎符。
皮革的卡扣有些紧，我的手指用了些力，指节泛白。
“咔”的一声轻响。
我将那枚沉重的纯铜虎符托在掌心，用拇指反复摩挲着它背上那头咆哮猛虎的纹路。
这是顾家三代人的荣耀，也是三代人的枷锁。
一个年轻的太监快步跑下丹陛，脸上混杂着恐惧和兴奋。
他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想要来接。
我手腕一沉，避开了他。
我自己走上前去。
一步。
又一步。
玄铁军靴踩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每一步都清晰、沉稳。
我走到丹陛之下，停住。
这是臣子所能走到的极限。
我高高举起双手，将虎符奉上。
太监这才敢从我手中，如同捧着烙铁一般，将它“请”了过去，一溜烟地跑回御座之旁，跪下献宝。
御座上的人，没有半分动静。
我甚至感觉不到她的注视。
也好。
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明黄，心里最后一点余温，也随之散尽。
我转过身，迈步走向那扇敞开的殿门。
“顾元帅，请留步。”
一个清朗又带着几分刻意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停下脚步，却连头都懒得回。
洛云。
那个她从南巡路上带回来的“落魄少年”，如今已是圣眷正浓的御前红人。
他缓步走到我面前，一身簇新的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他比我矮了半个头，此刻却微微扬着下巴，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元帅劳苦功高，就这么走了，洛云心中实在不忍。”
他嘴里说着不忍，脸上却挂着毫无诚意的浅笑，
绕着我走了一圈，伸出手中那把名贵的玉骨扇，轻佻地敲了敲我胸前的护心镜，发出一声清脆的“当”。
“陛下也是为您着想，边疆虽苦寒，但远离战事纷扰，正好可以颐养天年。以后这帝国的刀枪剑戟，便不劳元帅再费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