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医院的走廊,白得刺眼,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某种隐约的、属于疾病和绝望的冰冷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腔。
沈星坐在冰凉的塑料排椅上,指尖死死捏着一张刚刚拿到手的报告单。
纸张很薄,却重得让她几乎托不住。
几个黑色的印刷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诊断意见:胃窦癌(晚期)】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是关于分型和具体程度的医学描述,密密麻麻,像一群嗜血的蚂蚁,啃噬着她最后的清醒。
“……已经有多处转移的迹象,情况不太乐观。”
医生的声音隔着桌子传来,平静、克制,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酷,像在宣读一份与她无关的说明书。
“目前来看,积极进行综合治疗的话,生存期预估大概在半年到一年左右。当然,这只是基于数据的统计,个体会有差异……”
半年。一年。
这些时间单位像骤然袭来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大脑,瞬间冻结了所有思维和感觉。
耳朵里嗡嗡作响,医生后面关于治疗方案、化疗、靶向药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从很深的水底传来。
她才二十六岁。
她的人生,她小心翼翼规划着的、充满了江临的未来,原来只剩下这么一点可怜的、需要靠“积极治疗”去拼命争夺的、充满痛苦和狼狈的倒计时。
怎么会呢?
只是最近胃疼得频繁了些,只是偶尔会恶心反酸,只是……瘦了一点。
她以为是工作太忙,压力太大,饮食不规律。
她甚至还想着,等这次体检完,要好好给自己调养一下,不能再让江临总说她不好好吃饭。
原来,不是调养就能好的。
原来,她的身体早已从内部开始崩塌。
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机械地道了谢,拿着那张仿佛有千钧重的纸,一步步挪出诊室。
走廊上的病人和家属来来往往,有的面色愁苦,有的行色匆匆,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故事和沉重。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带,明亮得有些残忍。
外面车水马龙,城市的喧嚣隔着玻璃隐隐传来,是一个生机勃勃、运转不停的世界。
只有她,像被突然抛出了时间的轨道,手里攥着一纸无声的判决书,孤零零地站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上。
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在死寂的感官里被无限放大。
她像是被惊醒,慢半拍地掏出来。
屏幕上跳跃着“江临”两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短暂地激起了几圈涟漪。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好几秒。
喉咙像是被什么酸涩的东西死死堵住,眼眶一阵阵发胀。
深吸了一口气,她用力眨回那些不受控制涌上来的湿意,清了清嗓子,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泄露任何异常,然后才按了接听。
“喂?”她开口,声音听起来居然还算平稳。
“星星,晚上我回来吃饭。”江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工作后的慵懒,如常的温和,却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背景音里隐约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他大概还在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