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石板上密密麻麻铺着一层蛊虫尸骸,泛着诡异的色泽。

银线蛊僵直的尸体与艳骨蝶破碎的磷翅纠缠在一起,几只尚未死透的毒蜈蚣抽搐着节肢,甲壳缝隙里渗出蓝莹莹的浆液。

厉墨城皱眉看向地上残留的蛊虫尸体。

“她方才放的是什么蛊?”

阿月拉面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情蛊。”

她指尖一勾,阿银立刻游回来,将刚刚吞下的蛊虫吐了出来。

“还是最霸道的那种,噬心缠骨,一旦中招,终生不得解脱,她看上你了。”

厉墨城脸色瞬间阴沉如墨,眼底翻涌着厌恶:“荒谬!”

他手中苗刀狠狠劈向地面,将那只垂死的蛊虫斩成两截。

“她也配?”

阿月拉看着他罕见的失态,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放心,有阿银在,她近不了你的身。”

厉墨城沉声问:“蓝凤瑶已知我行踪,现下如何应对?”

“她既看上你,暂时不会向族中告发。”阿月拉瞥了他一眼,“但竹楼已不安全,等会回去收拾完立刻转移。”

......

两人穿过竹林小径,还未靠近竹楼,阿月拉脚步猛然顿住。

只见石阿公倒在门边,面色灰败,咳嗽不止。

“爷爷!”

“月月...回来啦......”

石阿公那双浑浊的眼睛温柔地望着阿月拉,他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丝笑意。

她冲过去跪倒在地,指尖颤抖地搭上石阿公的脉搏,眼泪瞬间涌出。

“您别说话,我这就给您服药......”

“还有...还有新药马上就好了...我马上去炼出来。”

爷爷为什么会来?

他明明该在寨中养病,等着她的药,明明不该出现在这里......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阿月拉感觉事情朝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她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更不喜欢......

那种即将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慌。

石阿公气若游丝,却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爷爷...怕是要食言了......”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丝鲜血.

“但爷爷还想来见你最后一面......”

“不会的!”

阿月拉慌乱地翻找药囊,却被老人枯瘦的手按住。

石阿公艰难地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厉墨城。

“年轻人...老朽不问你来历......”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力气,“只求你...带她离开苗疆......”

“爷爷!”

阿月拉声音哽咽,死死咬住嘴唇摇头。

石阿公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褪色的布料,递给了阿月拉。

“这是...捡到你时裹着的......”布料边缘还染着早已干涸的血迹,“去找...你的家人......”

阿月拉的眼泪砸在他衣襟上,拼命摇头。

“爷爷......我只要您......您不能......”

“月月......”

他声音轻得像是风中的絮语,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爱。

“别哭......爷爷......没事......”

他明明虚弱得连手指都在发抖,却还是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宽慰,可话还未说完,一口黑血便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灰白的胡须。

“爷爷!”

阿月拉浑身颤抖,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滴在石阿公渐渐冰冷的衣襟上。

石阿公涣散的目光最后一次凝视着她,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像往常一样轻抚她的发顶,却在抬到半空时骤然脱力,最终没能碰到她。

他的视线艰难地移向厉墨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无声的恳求。

嘴唇轻轻颤了颤,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下一刻,老人的瞳孔彻底失去了神采,手臂重重垂落,腕间的银铃“当啷”一声滚到地上,在死寂的夜色中发出最后一声清响。

阿月拉死死攥住爷爷尚未完全冰冷的衣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哭得几乎窒息。

阿银缠绕在她腕间,轻轻蹭着她的手指,红瞳里竟也泛着水光。

厉墨城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老人临终前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缓缓握紧了手中的苗刀。

阿月拉在石阿公冰冷的尸身旁守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微亮。

她红肿的双眼干涸得再流不出一滴泪,只是沉默地将石阿公腕间的银铃解下,系在自己腰间。

晨雾中,她亲手点燃了柴堆。

火光窜起的刹那,厉墨城看见她单薄的背影在颤抖,却始终挺直脊梁。

火焰吞噬了石阿公慈祥的面容,阿月拉一动不动地站着,腰间的银铃在热浪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当最后一缕青烟散去,她跪在灰烬前,用瓷瓶小心地装了一捧骨灰。

起身时,那双灵动的眼睛已如死水般平静。

“走。”

她将瓷瓶贴身收好,腰间的银铃随着转身发出清脆的声响。

“收好东西去圣女崖。”

厉墨城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将眼泪流干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中。

......

厉墨城环视着这处隐蔽的山洞,岩壁上还残留着古老的符文。

“这地方...”

“是爷爷捡到我和阿银的地方。”

阿月拉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指尖抚过石壁上斑驳的痕迹。

厉墨城喉结滚动了下:“...抱歉。”

阿月拉从怀中取出那块褪色的布料,递到厉墨城面前。

“这上面的字......应该是你们外面的文字。”

她的声音很轻,指尖却微微发颤,“绣的什么?”

厉墨城接过布料,触手柔软,虽已陈旧泛黄,但仍能看出是极好的料子。

他目光落在中央绣着的三个小字上。

“宋...知...卿...”他缓缓念出,声音低沉而清晰。

阿月拉怔住:“宋......知卿?”

“嗯。”厉墨城抬眸看她,“这应该是你的本名。”

厉墨城看着阿月拉出神的模样,低声道:“你的家人...很爱你。”

阿月拉微微仰起头对视上厉墨城的目光。

“你如何知道?”

他沉默片刻,指腹抚过布料边缘细密的针脚。

“这是上好的绸缎,衣服价格不菲,却舍得给孩子买。”他指尖停在那个绣名上,“还特意绣了名字...”

“若非视若珍宝,怎会怕你穿错衣裳?”他声音很轻,“怎会怕你...找不回家里。”

厉墨城将布料递还阿月拉手中。

布料虽已褪色,但绣工极其精细,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阿月拉低头看着布料,指尖轻轻抚过那三个字,沉默不语。